杜平川正盘算该如何与门主交代,浑没料到莫太冲竟有这么一着,趋前一扯他衣袖,低声道:“快快起来!门主在此,莫要添乱。”
莫太冲面无表情,竟来个相应不理。
早在阳顶天控制五岛前,蒲静芙便饱受“得位不正”的流蜚所苦,各岛在台面下斗得乌烟瘴气,才给了外人可乘之机。阳顶天来了之后,蒲家也拿不出解决的法子,只能带头“忍辱负重”,像莫太冲这样心有不服者,四岛中所在多有。这回伏击安生一行的任务,就属鹿岛损失最惨,四位敕使之一的铁三标左手成残,一身艺业废去大半,在五里铺、龙口渡头折损的也都是鹿岛的人马,身为五禽门之主的蒲静芙却姗姗来迟。莫太冲不满已极,闷了几日,终于在今晚爆发。
杜平川暗叹:“在这当口,你闹什么意气!”心知劝他不住,面上不动声色,趁门主一垂眸,抬头望了唐承运一眼。
须知阳顶天贪得无厌,倘若得罪了蒲静芙,难保她不会通过献出松乐萱,做为巩固其门主宝座的祭品,换取阳顶天的加倍信赖。虽说此例一开,少主蒲惊云、乃至于蒲静芙自身都有危险,证诸其过往的厉害手段,这点却不能不防。大敌当前,决计不能内斗!
这就是杜平川牢牢把持的原则,一贯如此。
只可惜莫太冲之心热,便与他鞭梢、脸面的冷厉同样极端,无可遏抑。
唐承运垂着稀疏的银眉,正要开口缓颊,忽听一把银铃般的清脆喉音:“你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细语喁喁,不紧不慢,竟是松乐萱。莫太冲一愣,以为灵君没听清,又重复一次:“小人未得灵君指示,擅自出手……”
“不是这样的。”
见莫太冲愕然抬头,松乐萱顿了一顿,正色道:“你的忠义,毋庸置疑。但你鞭挥冥王之时,可有想过万一得手,将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众人间书一怔,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摒息以待。
松乐萱这才省起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小脸不禁一红,定了定神,细声道:“依我猜想,纵使失去首脑,地狱道之人也一定不会一哄而散,为了替冥王报仇,势必奋力反攻;倘若冥王侥幸未死,也将拼命还击……
“无论结果如何,紧接下来,必定是一场恶战。”
众人尽皆无语。莫太冲口唇微动,却没有说话,只是睁大双眼,惨白的面色盆发青冷。
松乐萱道:“冥王离去之后,我才发现只有门主、唐公公,还有阿萝做好了迎战的准备,连我自己都傻了好久,不知所措。倘若冥王不幸中你一鞭,恶战骤起,本门最终是赢是输,又或要牺牲多少人马,实难逆料。这,才是你所犯的最大错误。”
莫太冲听得汗流浃背,俯首贴地:“小人……小人知错。”
松乐萱点了点头,缓缓道:“念在你回护了本门的脸面,又为门主心爱的弟子们复仇,本该罚你在面壁三年,但你将为本门立一大功,两相折抵,便改罚一年。”
回顾杜平川道:“这样,会不会罚得太轻了?我见宗谱上说‘逾矩者服三’,是指逾越本分的人最多罚禁三年,便与守孝服丧一般,是么?”
杜平川躬身道:“灵君审刑量度,有本有据,属下等心悦诚服。”
松乐萱展颜一笑,不觉缩了缩粉雕玉琢似的修长鹅颈,终于泄漏出一丝少女的天真,旋即收敛神容,袅袅趋前施礼:“我御下不严,几酿大祸,请门主责罚。”
蒲静芙笑道:“你处置得好,何罪之有?是了,方才说莫敕使将为本门立一大功,是指什么?”
松乐萱道:“莫太冲精擅‘一叶知秋’的奇功,与冥王对过一招,便知其武功特性、功力深浅。若与唐公公相互映证,便知这位冥王是不是冒牌货,修为到了何种境地,下次相遇,也好有个准备。”
唐承运喜道:“如此甚好!莫太冲,你若能助老夫透析那冥王的武功深浅,合该是大功一件。”
见松乐萱抿着红菱似的唇瓣浅浅一笑,眸中掠过一丝慧黠灵光,忽然醒悟:“莫非她早已看穿,我有意激那冥王出手未果?这个丫头,还真真不能小看了她!”
莫太冲领命起身,将适才一交击间所测得的阴阳动静、奇正刚柔等细说分明,并向唐承运出示收鞭而回时,臂上被余劲震出的瘀痕。蒲静芙见老灵君神色出奇凝重,未敢惊扰,半晌才问:“怎么?可曾看出什么端倪?”
唐承运沉吟道:“方才那一剑,他用的是镇门神功《幽冥诀》里的一式‘断幽冥’。这招三十年前我在当时的冥王手里见识过,若以掌法施展,威力决计胜过青钢剑的剑鞘,显然他等了整晚,便是在等这个机会,要向老夫证明他是货奠价实的地狱道冥王。”
“这就叫欲盖弥彰。”
蒲静芙淡然一笑。“所以,这个鬼王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