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他不会的东西。
少年天才,老来更是炉火纯青。
只是他微微一眯眼,原本瞪圆的眼眸突然闭成一条线,就像是打铁的量尺那样,精准不差的盯着眼前那二位,一老一少,看样子精神气度,不论是谁都与年轻还是年老的他有着天壤之别。
林潜打量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老人,第一眼并不觉得他有多特别,当他看见老人面对他与降煞子,尤其是他手中握剑多时候,依旧镇定自若,不免多了一份好奇。
既然把涯望交给了老疯子,他就从老疯子的铸剑炉边随手抽了把残次品,以便在路上继续研习四步走剑法。
林潜递交笺札,老人伸过那苍老褶皱却坚毅无比的手,接过笺札,他的目光深沉,落到字句上,眉头一挑,嘴角微微露出丝笑意。
只听得他喃喃念叨:“尚好的剑炉,龙胆石,砺剑石,拭锋布……想铸就一柄有心的灵剑,偏偏来请一位无心的铸师,岂不是可笑?”
林潜闻言不解,明明只是来讨教几份铸剑辅佐用的材料,老人只需明说有无,银两自然是无需担心,却为何说的神神叨叨?
老人本就极善工匠之术,对老疯子所写的一纸文书,他大概看一眼,内容就能了然于心,对于那个声名在外的剑神峰铸剑师,他已经很清楚对方的意思。
剑神峰,当年他还是稚童的时候,那时候拜在铁铺门下不过三年光景,师父尚未远游,他便听到一句,“倘若他日剑神峰有所求,必当竭尽全力以报之。”
刘者语问师父究竟有什么渊源,师父摇头,只说是上几辈传下来的,但也是这随口一句
,如今落到了刘者语耳朵里,以一纸文书的形式被他握在手中,想来也是因果缘分。
刘者语将手中的笺札拧成一团丢入火炉中,烈火将其燃烧成灰烬。
林潜问道:“前辈,这信件上的几份材料,可有?”
刘者语微笑道:“暂时没有。”
林潜道:“以老先生的匠力,可否打造出来?”
刘者语抚须,注视林潜的眸子,轻声道:“老夫浸淫匠术半辈子,自问还没有拿不出手的东西。”
林潜闻言松口气,随机笑道:“既然如此,那便麻烦老先生替我们操劳了。”
刘者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的眼眸就像是落日余晖散尽的街道,充实着黑暗。他背过身去,颤颤巍巍的走向身后的那一间炉火房,他本想径直走过去,谁想身子一歪撞到了桌角,那桌上的小铜制投壶就掉了下来,摔成了碎片,老刘的手被割伤,鲜血淋漓。
刘者语抖了抖手,惨笑道:“勿拦勿拦,这剑胆老夫是无论如何也要炼成的。”
他像是对着空气说话。
但降煞子闻言却浑身一震,瞳孔中露出诧异,惊道:“剑胆?你是说剑胆?那疯子要你做的,怎么会是剑胆?”
“剑胆怎么……”
降煞子瞪了林潜一眼,他忽然一瞬间明白了那老铁匠哀默的眼神,从他口中说出剑胆二字的时候,他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老疯子是疯子,这毋庸置疑,但眼前之人难道不知晓剑胆二字的含义,也是个疯子傻子不成?
非神不成魂,非命不成胆!
铸就剑胆,是需要人就精气神作为牺牲血炼,等于说铸造剑胆,就要把自己的性命给葬送进去,谁会答应这种强横要求?
但老刘没有一点回绝,竟然一口答应了。
他本是个孤独的人,为自己活了一辈子,到头来却猛然的发现,自己的一生,是注定了给他人做嫁衣的,这岂非是天下最寒心的笑话?
当林潜明白过来剑胆二字的含义,心中的震撼仿佛海潮,看向老铁匠的目光也变得充满疑惑。
他走到老铁匠的身边,刘者语出奇的没有拦住他。
刘者语再次微笑,只是这笑容充满了说不清的意味:“这柄剑是留给你的?”
林潜点头。
“你也清楚了,要给你们铸剑的材料,需要我的命!如果是这样你还需要吗?”
刘者语哈哈大笑,不待林潜回答,负手而立,走向那间独属于他的炉房。
那年那月那日,那一只亲手缝制的小香袋,那一盏破碎的铜制投壶,兴许这,已经是他的整个生命了。,兴许他早就葬身在了岁月的长河中。
“你若有愧,便替我照料铁铺后院子里的那个孩子,他是孤儿,不会麻烦你的。”
降煞子惊讶抬头,那老人不知何时已经卷起袖子,露出他的右手。当他走进那间屋子的时候,天地忽然的一顿,气象万千。这个亲手封闭埋葬了自己的老人,这一刻,忽然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