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宗到雒阳上千里的归途,左丰一直紧绷着脸,时不时地或猛跺马车的地板一脚,或暗骂一句詈语。他的举动,吓得同行的侍从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触了这位爷的霉头。
然而即便如此,左丰还是抓住仅有的两次机会,削平了两个倒霉蛋的脑壳,直到看见他们豆腐花一般的脑浆,左丰的心情,这才好了一点。
九月,当邙山染上第一丝秋色时,左丰也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雒阳。他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上本弹劾卢植,说他屯兵广宗城下,数日不战,不知意欲何为。
而雒阳城中的汉帝,也早因就等张角授首的消息不至,而心火溅起,一看见左丰的这封上疏,当即是龙颜大怒,拍案而起,若不是因为宝剑放得远了些,他保准会跳将起来,挥剑乱砍。
三日后,左丰等来了他日思夜盼的结果:北中郎将卢植,深受皇恩,却不知报答,屯重兵于广宗城下,数月不战,意欲何为?着免去卢植北中郎将之职,押送回京,量罪定刑。
与降罪卢植的诏书一并发出的,还有拜河东太守董卓为东中郎将,接替卢植领军征讨张角等众的诏书。
接到诏书后,董卓立刻吩咐侍从收拾行囊,可当一切物什均已准备妥当后,他却忽然赖在府中,迟迟不肯上路,直到十天后,他收到卢植被囚车押走的确切消息后,方才启程赶往广宗县外的官军大营。
董卓是在九月下旬赶到官军大营的,可他上任的第二天便发现,这队伍比他预料的,还不好带。因为广宗城外的四万多军士,都是追随卢植经历过数十次大小战斗的老兵,对卢子干老将军他们是心悦诚服。可现在朝廷却已“莫须有”之罪名,将卢子干给下了狱,虽说董卓跟此事无半文钱关系,然而在不知道该恨谁的军士们心中,他就是唯一可以记恨的对象。
而将兵不和,素来是兵家大忌。因此从军多年的董卓敏锐地意识到,广宗县,此刻是不能打了。
可不打也不行,因为朝廷给卢植安的罪名便是:屯重兵于广宗城下,数月不战,意欲何为?所以,这场仗是一定要打的,但不能打万众一心且有张角亲自坐镇的广宗。那么,该打哪里呢?
空荡荡的帅帐中,董卓独自一人握着烛台,逐一打量着舆图上标记出的黄巾军所占据的城池。他端详了足有一个时辰,终于,他将目光落在广宗以北百里外的一座城池上,这座城池的名字叫下曲阳。
驻守下曲阳的是张角三弟张宝率领的数万黄巾军,而在年初,冀州黄巾军全盛时期,下曲阳县其实位于黄巾军控制区的中心地带,因此张角将许多军汉的家眷,以及老弱者安置在此,但没想到,今年夏天公孙瓒率领的幽州官军竟然一举击破了黄巾军的北方防线,使得本位于腹地的下曲阳,登时成为前线。
因此张宝麾下的数万黄巾军,有战斗力的,反而多是王大志部的残兵以及他自己的数千亲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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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他们,应该很容易。董卓满意地点点头,胖得流油的黑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待某斩下张宝的头,看你们这群崽子,还敢不敢给我阳奉阴违。
可下一瞬,董卓脸上的笑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他突然想起,自己虽说在凉州打了半辈子仗,在并州刺史任上,也没少给并州的军卒施恩,可现在他麾下的兵卒,却都不是凉、并二州出身,相反还因为卢植那厮的事,跟自己结了仇怨,现在自己要用他们去打张宝,他们依旧是不肯出全力的。如此一来,胜负可就难料了。
“报!”董卓正在思咐,帐外却飞奔来一传令兵。
董卓心情不好,因此对这人也不甚客气,粗声粗气道:“说。”
“报中郎将,公孙骑都尉率幽州刺史部兵马万余人已经行抵望都县,听候中郎将进一步命令。”
“哦?”董卓浓 粗的又眉毛一挑,旋即双眼又咪成一条缝:“哈哈!来得好,来得好,传令,赏酒赏肉,让他们在二十日之内,赶至下曲阳扎营,待本中郎将挥军北上,一同剿灭叛贼张宝。”
“诺!”
传令兵走后,董卓再次回身查看那幅巨大的舆图,越看他就越觉得自己的安排真是正确极了,因为幽州的官军从未真正归属到卢植麾下,对卢植自然没什么感情,而自己只需领着他们取得一场像样的胜利,就必然能在他们中间树立起威望。至于这里的官军嘛……
哼,让你们刁难老子,老子现在就让你们去打下手。董卓恶毒地瞪了一眼帐篷的四周,仿佛那里站满了自己的仇人。
这一边,董卓正在为自己找到了破局之法而得意,另一边接到命令的公孙瓒脸上却是阴晴不定。
一方面,董卓赏赐的酒肉让他大喜过望,没想到这位新上司一到任,就如此看重自己。而另一方面,董卓却让他在二十天之内率军赶到下曲阳,这一条,他就有点拿不准了。
事关下曲阳离望都,其实也不远,步兵带辎重行军,即使再拖沓,十天也能到了。可董卓却给了他二十天,那寓意就很明显了,就是让他一边走,一边仔细勘察下曲阳周边的地形地貌,黄巾军的布防情况,甚至还要制定出相应的进攻计划。
可这些不都是担任主攻部队的工作吗?
好战的公孙瓒虽说很乐意接受主攻任务,可他也明白,自己的才华也需要硬件的支撑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但很明显,他麾下的幽州官军达不到他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