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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妆粉

窦伏苓终是没能答上卫谚的问题,因他是个尽职尽责为国为民的好丞相,掐着时辰去了早朝。

就当卫谚的身影堪堪将要消失在插屏后时,窦伏苓也不知自己究竟魂飞天外地想到了什么,竟问他讨史书看。卫谚大抵真的被她气笑了,从插屏外冷冷丢出一句话:“书房里多的是典籍,你若要了,自己去寻便是,不必再顾及我。”

……

“不必再顾及我。”

窦伏苓琢磨着他这句话,忽而便琢磨出了些味道……莫非是她昨夜将和离这事说得太过轻快直接,一副自说自话唯我独尊的模样伤了这位一国之相的脸面与自尊?……真是可怜的男人。

诚然她酒品不佳,醉了便爱耍些疯说些胡话,可即便酒醒了,那句“和离”仍是她心中所想。

安阳大长公主能和离,她为何不能?她回不到那个繁华快捷的后世了,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窝在相府后院,同个陌生的男人相敬如宾,绝非是她窦伏苓的选择。

离了相府,离了长安,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

正出神,采采端了热水与巾帕进来,替她抹去面上因宿醉留下的痕迹。面上干涩,用手触及时还有些微痛感。窦伏苓微微蹙眉,正要再用手摸摸面颊,却被采采止住了:“女君莫碰。都是婢子的错,昨夜竟忘了替女君净面。”

看着战战兢兢跪在面前的小丫头,窦伏苓微微撇嘴,把沾了温水的帕子敷到脸上。

看吧,这又是旧时的不好,动不动就跪来跪去,她瞧着都烦。

“无事的,”窦伏苓知晓自己醉酒后的泼皮样,仰面敷着帕子,声音闷闷,“与你无关。”

只是近一刻钟过去了,面上的刺痛感仍不见好。窦伏苓心头顿生疑窦,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面上的皮肤没理由会突然崩成这样啊……昨日她做了什么?

心头一阵激灵。依着后世多年的护肤经验,她倏地想起头一日清早采采往自己脸上抹的□□。

传言萧史为秦穆公炼飞云丹,却阴差阳错地炼除了一炉□□,傅在面上有美白之效,便转赠给妻子弄玉,弄玉本就美是姿容,有了萧史的□□,更是作锦上添花之效,被天下人视为美谈。而那□□,在后世还有一个称谓,那便是铅粉。凡事同“铅”沾上了边,大抵于人体并无好处。

窦伏苓匆匆坐至妆台前,顺手捡起先前卫谚丢在坐榻上的荷包,放在妆台上,又从妆奁内取出粉盒,放在指尖慢慢辗磨,凝神观测其质地与气味。

采采不明所以,替她收好荷包,问道:“女君这是作甚?”

窦伏苓:“你昨日傅在我脸上的这个,是什么?”

“是芳蕤姑姑从前在檀心坊采买的轻粉。”

窦伏苓了悟,只怕这手上的轻粉,便是从丹炉里炼出来的铅粉了。她大学时曾因兴趣,在卓尔的怂恿下选修了古代妆品研制的课程,至今仍记得许多配方,也清楚铅粉虽更贴合皮肤,却会因内里的毒素使得皮肤暗沉,甚至生出斑点。也是这小姑娘的面皮薄,才傅了一日,副作用便现了出来。

微微蹙眉,窦伏苓又问:“如今傅在脸上的粉都是这样的么?”

采采奇道:“……还能是怎样的?”

窦伏苓:“……”小丫头的神情疑惑,欲言又止,窦伏苓竟忘了依凭采采,如何可能分辨出这些妆粉的质地。

脑中突然回想起当日卫谚同芳蕤说的一番话,她又问采采:“芳蕤呢?”

“君侯道姑姑担忧阴夫人身子,往后就留在阴夫人身边,不再来睢阳侯府伺候女君了。”

“如此。”闻言,一条令她突生冷汗的线索在脑中浮起。这盒铅粉是芳蕤买的,而芳蕤似听命于阴夫人,对从前的小姑娘并未上心……莫非阴夫人想借机害她?可这又是为何呢?

未到这儿的时候窦伏苓便不善于应付职场的尔虞我诈,眼下更不是宅斗的好手,思来想去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又觉得或许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奈何芳蕤已被卫谚使了法子留在了窦府,再无对症。

窦伏苓撇撇嘴,对采采道:“以后不要再用这粉了,对身子不好的。”

想了想,她又补道:“替我找些黄柏树、土瓜根与大枣来。”

******

大抵是半真半假地同卫谚坦白了的缘故,窦伏苓的胆子果真肥壮起来。左右她也回不去了,与其顶着小姑娘的面皮没滋没味软弱无骨地过一辈子,不若做回从前那个的自己。

更何况即便性情大概教人生疑,还有那银铃半真半假的逸闻替她撑腰呢。

用完早膳窦伏苓便钻进了卫谚的书房。

既然真的要在这儿生存下去,自然要晓得自己到底到了个什么样的地方。依靠那些个稗官野史自然是不可能的。她曾想过问卫谚,可他既然能坐上丞相的位置,自然不可能全靠那副清隽良善的眉眼,这样的博弈家,说的话里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尚需细细分辨,她又如何能依着他去了解这个时代呢?至于身边的采采……

连安阳大长公主和离这么大个逸闻,都是她昨日借酒从亲自从萧音口中套出来的,窦伏苓觉着,除了窦府内错综复杂的亲疏关系与坊间种种不靠谱的秘辛,这小丫头也着实没能耐告诉她相府外头的世界究竟是何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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