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听了他体贴万分的话,更加感动不已,挣扎着非要坐起来:“不,我不辛苦。我的病不要紧,总归是身体乏了些,不当什么事。皇上如此艰难,我岂能不为皇上分忧?”
她挣扎间,眼中迸发亮光,充满了不竭之力,顿将洛玄墨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手上用力,将她牢牢按在软枕上!仿佛这样就能按下她“贪图权欲”的心。
心跳得急促,眼前也冒出了小星星,洛玄墨无论如何也挤不出笑脸,索性黑着脸喝道:“胡闹什么?你还病着,朕不准你操劳,给朕好好养身体!”
说完,他阴沉着脸站起来:“胆敢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朕饶不了你!”
很是生气的样子,大步如风地走了。
绿意等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情复杂。
若是放在三年前,皇上这样对主子说话,她们一定要感慨一句皇上和娘娘恩爱。
但是现在,主子病了大半个月,皇上才来探望这一回,便让她们有些说不出口。
似她们这些宫女们,小姐妹中有谁病了,也都会去探望一下,怎么皇上却……
帝后情深被吹得久了,众人看两人的眼光自然不同。在高标准、高要求下,洛玄墨苏醒后的行为,难称深情二字。
嘉宁宫上下都在猜测,皇上是不是忌惮娘娘了?但这样骇人的话,没人敢说出口。
而娘娘对皇上忠心一片,他们看在眼里,心里说不出的心疼和难过,只盼是自己想岔了。
洛玄墨来嘉宁宫的事,希儿也知道了。
他并没觉得高兴。
这都过去多久了,父皇才来看望母后?
不仅没觉得“父皇心里是有母后的”,反而想着“父皇心里根本没有母后”。
他为他找不出理由来。
政务太忙?希儿数次看见妃嫔往勤政殿去、往御书房去,还看到父皇去御花园散步。
担心染上病气?只有极度自私的人……
小小少年不敢多想,偏偏一个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往上冒,仿佛要冲破虚假的表面。
“怎么又丧着脸?”韶音见他回来,不禁笑着对他招手,“莫非今日被先生骂了?”
希儿不上朝后,每日都去上书房跟先生读书,午饭和晚饭会在嘉宁宫用。
这会儿他丧着脸回来,韶音难免以为他被教训了。
“没有。”希儿摇摇头,并不像从前那样拿心事烦她,而是很快遮掩掉,做出振奋模样,“母后今日好些了吗?秦王叔祖的药管用吗?”
韶音根本没病,那些药也都没吃。
见希儿担心,不免有些愧疚。这个孩子是真的将她放在心上,日日担忧着。
“好多了。”她笑道,“母亲觉得再有两日就能大好了。”
“真的?!”希儿听罢,精神一震,本来还有些强作活泼,这下却是真的高兴起来了,“那就好!母亲快些好起来!”
韶音笑笑,抚他发心:“让你担忧了。”
“母亲好起来就好。”希儿实在是开心,眼睛晶亮,溢出着快乐光芒,晚饭都多吃半碗。饭后,缠着韶音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去做先生留下的课业。
“我该好起来了。”韶音在心中道。哪怕是为了不让希儿担心,也该好起来了。
何况,白天的时候,洛玄墨强硬地要求她养好身体。
思及至此,韶音轻轻笑了。
*
洛玄墨回去后,想着嘉宁宫里韶音的表现,越想越放心不下。
负着双手,在勤政殿内来来回回地踱步,心乱不已。
她是个聪明的、有才干的女人,他重新掌权后,看着愈发生机勃勃、透着繁荣气息的国家,更是对她的才干有了清晰的认知。
他忌惮她的才能。
倘若她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也就罢了,他可以下诱饵,制造机会砍了她。
偏偏,她不是。
她对他一往情深,对权力毫无想法,甚至愚蠢得发现不了他对她的忌惮。
想到她可能会为了帮他的忙,而挣扎着爬起来,重新参与政事,洛玄墨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份量加一倍。”他叫来心腹,秘密叮嘱道。
做出这个决定,洛玄墨高高提起的心才放下,当晚得以好眠。
然而,他的好眠只维持了两晚。
两日后,韶音气色红润、满面笑容地出现在御书房,洛玄墨惊得差点摔了手里的朱笔!
“音音?!”他嚯地起身,绕过龙案,迅速来到她身边,扶住了她:“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养?!”
他的口吻有些着急,听起来像是在气她不听话,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韶音仰起头,温婉的面上尽是柔情,眼神依赖而缠绵地看着他说:“皇上下了命令,我岂敢不从?只不过,那日皇上来看望过我,许是龙气镇压,那些病气全都跑了,我竟是很快就好了。”
这种好事,当然要将“功劳”归给他。
洛玄墨眼前一阵阵发黑。
一股郁气从胸腔底部涌起,直直往上顶,似要推着一股血箭喷出。
当然不是因为什么龙气镇压。这些奉承话,他还没昏庸到相信。
只是,她怎么就好了?
她病没病,怎么病的,他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他咬了咬舌尖,勉强压下那股血气,绷着一张脸喝斥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会好得这么快?”
韶音嗔他一句:“我不是一日两日好起来的,不是已经病了许多日子吗?现在是真的已经好了,皇上别担心了。”
洛玄墨知道她是真的好了。
她只施了薄薄一层脂粉,面色红润,气色极佳,并非脂粉能涂抹出来的。
只是,为何会如此?
他心里乱得厉害,忽然别过头,冲她身边跟着的绿意喝道:“大胆奴婢,竟不知规劝你家主子,是嫌命长了吗?!”
管她是真的好了,还是假的好了。
他要她病着,她就得病着!
“皇上凶她做什么?是我非要过来。”韶音拉住他袖子,眼中柔情闪动,情真意切地道:“我实在担心皇上。你苏醒不久,身子还没有完全康复,便日日埋头政务,我担心皇上被累坏。”
“若是如此,我会心疼的。”
洛玄墨:“……”
这蠢女人。
洛玄墨有时候甚至怀疑,也许他根本不需要太过用心地演,这个蠢女人看不出来的。
“不行!你病了那么久,朕不放心!”他强硬地道。好说歹说,总算哄韶音回去休息了。
待人走后,他立刻叫来心腹。
进入偏殿,他质问道:“不是让你加量?!”
“属下的确增加了药的份量。”
“那她怎么……”洛玄墨攥了攥拳,咬牙切齿地道:“她怎么好了?!”
心腹垂头不答。
洛玄墨也知继续责问下去,用处不大,沉下脸道:“你再做一回,这回要亲眼看着她服下!”
几步之外,偏殿的拐角,进来汇报事情的小何公公如被冰封一般僵在了那里。
错愕,震惊,不敢置信。
清秀的脸庞一片苍白,仿佛信仰的、虔诚膜拜的什么被打碎,整个世界都变得昏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