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瑜到家的时侯已近昏黄,家家户户的土房升起袅袅的白烟。
俩小浑身沾了煤灰,像是整个人掉进了锅煤炉的小黑炭。
冲进院子,立即“咕噜咕噜”大口喝水,看起来被渴的不轻。
顾瑾瑜朝天丢了颗糖果,在其落下的瞬间一把抓住,冲着两人晃了晃。
顾言满脸欢心雀跃,在原地表演“筋斗云”翻身术。
身旁的顾母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缓缓重复一遍,道:“你说总共换了24块9分6毛钱”
顾瑾瑜\"嗯\"了声,然后又从布兜里拿出掏出几张方方正正的票证,冲母亲轻轻一笑。
“还有一些粮票布票……”
就那么些黑蘑菇,居然能换这么多钱——虞晚归不可置信地想。
要知道,她和丈夫俩人每天的工分也才0.65,一个月都挣不到20块的工分!只是工分还不是钱!
结果——
自己闺女才大半天的功夫就,刨去粮票和布票,正儿八经地挣了足足二十四块多钱。
虽然她是听闺女说那蘑菇贵重,是上好的补品,可凭借虞晚归贫瘠的想象,也万万想不到居然能贵到这种地步。
虞晚归缓缓道:“这城里人的钱还真好挣。”
顾瑾瑜失笑,认真想了想,觉得这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他们所处的特殊年代,是可遇而不可及的。
离改革开放初期不过一步之遥,这是据说只有你敢,摆个地摊都能成为万元户的时代。
社会分工程度低,需求旺盛,堪称遍地“黄金”,顾瑾瑜微微垂眸,神情莫测。
两个小孩正趴在桌子上,剥开糖吃得满脸餍足。
虞晚归仔细地看过一张张票证,在发现布票时,心中有些惊喜,思忖着,家中的衣物历来缝缝补补,也已经很久没做些新的了。
顾瑾瑜打了个哈欠:“为了避免打眼,我也没敢买太多。”
家里这些年过得紧凑,很多东西都缺,顾瑾瑜虽然也想给家里一并添置些东西,毕竟那些布票放着也无益。
只可惜自己的年纪不大,若是一路大袋小袋提着东西,只怕容易招惹不必要的关注。
虞晚归轻轻吸了口气,总算缓过一股劲,闻言点了点头,叹道:“早知道那些蘑菇能换这么多钱票,我就让你爸跟着一块去了。”
顾瑾瑜倒没什么感觉,她也不是第一次出门,该注意的早就烂熟于心。
她安慰道:“没什么,你们这不也腾不开手吗,下回再找时机去趟县城就是了。”
粮票静静地搁在床畔,虞晚归小心地碰了碰,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意。
粮票可是好东西,他们拿着票去供销社就能买上便宜上不少的大米,中间加起来,可是省了不少的钱。
攒下来的钱拿去买些布也不错。
两个小孩头靠着头,咬着珍贵的糖果。
“……还有山楂片!”桌子旁边不时响起挖宝似的惊叹。
顾言紧紧趴在桌角,精心挑选半晌,这才严肃的兀自点点头。
手里揣着自己觉得味道最好的糖果,兴冲冲地迈着小短腿跑到顾瑾瑜的身边。
“给我的?”顾瑾瑜微微垂眸。
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满脸期待的看着她:“我觉得这颗味道肯定不错,阿姐,你快尝尝。”
顾瑾瑜笑着摸了摸顾言的小脑袋,就着肉乎乎的手咬进嘴里,品尝片刻,然后笑道:“味道确实不错。”
顾言美滋滋的笑了起来,嘚瑟地撑着手爬上床边晃着小腿。
夜晚,虞晚归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离她不远的桌子抽屉锁着一沓沓的钱票,女人仍有些心潮起伏。
家里养着三个孩子,每天辛苦的上工不过也是勉强维持生活,外人看着他们净身出户往后轻松,实则其中的难处,也只有他们才知道。
这些年,虞晚归甚至连逢年过节的鱼肉都不舍得多吃,稍微好点的东西第一反应便是先紧着几个孩子,过得苦却也觉得不算苦。
房间内一片漆黑,顾言锡揽着妻子,下巴轻抵女人的头,声音在封闭的空间显得有些沉闷,半晌静静道:“嫁给我,委屈你了。”
犹记得虞晚归十八九岁也是十里八乡争着求娶的好人家,可惜嫁给自己,却没有享过一天的福。
“不委屈,”她戳了戳丈夫的胸膛,轻声道:“你很好。”
事实证明,自己的看人的眼光确实很好。
顾言锡叹息着道:“我妈他们……”
虞晚归淡淡道:“你是你,你爸妈是你爸妈,我嫁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他们老顾家,所以他们怎么说怎么做,又有什么干系。”
她蹭了蹭男人的下巴:“最苦的其实是你才对……”
碰上这样的家人,丈夫又哪里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