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不该生气,但是我对他说话的语气加重不起来。
“以后别这样了。”我说。
许妄置若罔闻,细数珍宝似的浏览那一幅幅画,说:“这些画你可不能卖了。”
我看着他俊逸的侧脸,点头:“嗯,不卖了。”
那次画展,最后被我临时改意,一律不出售,只供阅览。
在画架上,我看到画纸上留有一幅还没有完全画好的画,是很简单的静物风景图。
湛蓝的天,厚重纯白的云,参天茂盛的榕树,树只画了一半,树干蜿蜒伸出光秃秃的,还没有被点缀上叶子。
那是后花园里的那棵老榕树。
我问许妄,为什么没有画完。
许妄作势要撕下来,说:“没画好。”
我拦住了,将那角被揉皱的纸铺平:“我想要带走这个。”
许妄惊讶。
我笑着:“作为一个画者,就该对每一幅画有一颗慈悲之心。”
许妄也笑,大方送我了。
后来,我把那幅画修补完整,在树下还画了两个人,一个是躺平在草坪上的我,一个是俯身低头的许妄。
画完这幅画的时候,许妄正在参加一个要到晚上十点才结束的拍卖会,我对着画拍了一张照片。
想着要不要这个时候给许妄发过去,正这样想着,我突然觉得用了这么多年的头像似乎太过于压抑了,而且如今的绍巷已经开始变样,不会再破败灰暗。
我把榕树的照片设置成了头像。
十点一刻,许妄的消息发了进来:画画好了?
看样子他已经结束了工作,于是我给他回了电话过去。
“忙完了吗?”我再度确认一遍。
那边隐约还是能够传来人群说话的嘈杂声。
许妄:“嗯,四十五分钟后到家。”
“好的。”我喜欢听他这个回答。
“画画好了。”我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
在许妄开口之前,一道轻细柔软的女声插了进来:“许先生,可以和您喝一杯吗?”
这是第一次在许妄的电话里听到女人的声音,还是这么近的距离,电话这边听的分外清晰。
只听见许妄一贯绅士有礼的回答:“当然。”
当然?
我当时觉得我好像是空气,电话还在通话中,许妄就这么把我晾下了。
我听到清脆悦耳的笑声,还有高脚杯的碰撞声。
看来我这个电话打得很不是时候,正寻思着是不是应该挂了,理智和情绪都在举双手赞同,可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听使唤,甚至分外留神去听电话那边的动静。
许妄或许是要走,那边的女人着急唤了一声要留住他。
“许先生是有事要忙吗?可是现在拍卖会都结束了。”女人的声音又娇又软,听上去却毛骨悚人的。
我捏住电话,努力想要开口说挂了,但就像是石头生硬的堵在了喉间,发不出来声音。
突然,听到许妄沉稳的嗓音礼貌疏离的响起:“不好意思,拍卖会结束了,我太太还在家里等我。”
隔着屏幕,似乎都能感受到当时场面的凝滞,我却笑得不受控制。
电话那边的声音逐渐远去,许妄已经出来了。
“阿迁?”
“嗯。”我秒回,将刚才的笑憋进齿间。
“刚才那个人是谁?”
许妄:“应该是某个世伯的女儿。”
我忍住不笑:“我不是问她。”
“嗯?”
“我是说,谁是许太太?”
电话那边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
和许妄夹杂着细微笑意的温和嗓音:“你不是谁是?”
我仰躺进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嘴角自发的上扬:“谁说要嫁给你了。”
许妄:“我说的,算吗?”
“当然不算。”
“那谁说的算?”
“我啊。”
“那你快说。”
“为什么?”
“只要我娶了你,别人就都知道我是有家室的人,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
我微微一怔,我并没有表现出来任何的不满啊。
许妄轻飘飘的说:“隔着屏幕,我似乎都能闻到一股醋味。”
“我没有!”我立即否决。
许妄推翻我的否决不费吹灰之力:“别激动,没有就没有。”
谁激动了?
谁吃醋了?
“再见。”我就要挂电话:“开车的时候路上小心。”
许妄还不肯挂:“阿迁。”
——嘟,电话挂了。
很快,手机又震了一声。
许妄:你的头像很好看。
我:?
许妄:我也换。
半分钟后,许妄的头像也换成了这幅榕树的画像。
我没再回他的消息了,有一种在跟自己聊天的既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