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说出口,后面的话就很流畅地涌出来,他自顾自地说下去,突觉身体一紧,已经被人紧紧地抱拥入怀。他顿时全身僵硬,舌头打结:“清…清清孝…”“好了,睁开眼睛吧,我在这里。”
那人柔声低语。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清孝微笑的脸,轮廓分明的线条也因此变得柔和,眼神有嘉许有安慰。“清孝?”他迟疑着道。
“现在我知道了,你害怕,因为环境不熟悉,也怕和人接触,是么?”“是的。”
“可是我在这里。我希望你能多练习,你会为我做的,是么?”那双眼睛盯着他,沉静而温柔,他如被催眠,喃喃地道:“当然。”
清孝微笑,捧起他的脸,低声道:“我会一直在这里,在你前面跑。你只需要跟着我,看着我,其他的什么也不要想,你做得到么?”
他只觉晕眩,茫然地点头。意识似乎已经抽离,被卷集进缭绕的雾霭中,升腾入深邃发白的天空里。
冥冥中似乎有谁在轻笑,或者只是他的错觉。雾气仍然很浓,空气中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意,但他已逐渐停止了颤抖。因为清孝在抱着他,那是他唯一能得到的温暖,也是他和这世间的唯一联系。
“看着我,跟着我后面跑。不要去想风有多冷,会碰到什么人什么事,只需要看着我想着我就好。明白吗?”他顺从地点头:“好。”
清孝放开了他。他陡然觉得冷,站在当地,不知所措。却见清孝在前面跑了几步,回过头来冲他一笑,示意他跟上。他怔了怔,四周浓雾缭绕,朝他合围过来,半明半暗的光线中也不知隐藏了些什么。
而清孝已经朝前跑去,虽然并不快,但身影似乎眨眼就要消失。他心中一惊,立即紧跟上去。雾很大。白茫茫的雾霭从他身边奔腾而过,仿佛融雪的春潮。平时那些熟悉的景物如花木、房舍、两旁的行道树,在动荡不定的迷雾中都显得异常狰狞,黑魆魆的如鬼影一般。
潮湿的雾气,幽暗的天光,让他背脊一阵阵发冷。他唯有努力跟上清孝的脚步,才能够战胜心中的恐惧。
清孝跑的速度很慢,几乎可以说在大步走,但依然不是他能追得上的。他两条腿仍然不是很得力,跑步的姿势别扭而笨拙,好希望清孝能够回头看看,发现他的窘态。
但清孝一直不曾再回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让他追赶。他也只好死了心,跌跌撞撞地跟在后边。
因为没有期待,所以也就不会失望。每次他感觉太累忍不住喘气的时候,清孝就会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略略停一下,让他赶上来。
于是他知道,清孝一直在等着他。这想法让他安慰,恐惧因此淡了许多。
“看着我,跟着我后面跑。不要去想风有多冷,会碰到什么人什么事,只需要看着我想着我就好。”
那是清孝的要求,他必须做到。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清孝的背影,不再去理会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不再去琢磨白雾中幽灵般的影子究竟是什么,心竟渐渐安宁下来。
清孝的步伐稳定而又有规律,高大的身影冲破白雾,在他面前划出一条清晰的道路。他亦步亦趋地跟上,风不知不觉已变得柔和,或许是运动产生了热量,或许只是因为风被清孝挡住了。
被冷汗湿透的运动衣紧紧贴在身上,又被他的身体暖热。他开始感觉到温暖,这温暖来自于他自己的体温。
呼吸已变得均匀,他紧紧地盯着面前那男子的背影,身外的世界逐渐淡去,象这慢慢稀薄的雾气。
在这白雾飘渺的清晨,一切景物都宛如梦境般的不真实,他只知道前面那个男子是真实的,可以依靠的,正在他身前为他挡住冷风。
他所能看到的,所能听到的,所能感受到的,就只剩下面前那个模糊的身影了。白雾在他们面前一片片撕开,他一声不吭地跟着那男子奔跑,有种茫然的坚定。
前路如何,他已经不需要知道,不管等待他的是天堂还是地狱,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好。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鼻尖已经沁出了细小的汗珠。雾霭快要散尽,只剩下淡淡如烟的痕迹。暗夜一寸一寸地退却,显露出浸满露水的草地,睡意朦胧的树木,盛满积水的小水洼…世界日益明亮起来,一如他的心境。
清孝微笑着转过身来,等着羽跑到他身边,道:“感觉怎么样?还好吗?”他脸色绯红,点了点头。清孝目光一转,道:“那么现在你在前面跑,我跟在你后面,能行么?”
他微微一震。清孝两道锐利的眼光直直地逼向他,面上虽然在微笑,却有一种不容人违逆的威势。他不由自主地低头,道:“好的。”
道路还是同样的道路,景物还是同样的景物,但前面陡然没有了参照物,他有些心慌。他集中精力去盯着道路,那道路就象一条奇怪的几何线条,通往不知名的地方。
他竭力做出镇定自若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偷偷回头瞅了一眼清孝。清孝就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跑着。
他舒了口气,继续往前跑,感觉清孝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在两人之间,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存在。
他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一举一动都被对方的视线所操纵,这是一种他竭力要挣脱的束缚,但又莫名地让他安心,因为知道有人在关心他,在他脱出轨道时会拉他回来。
束缚但安全,自由但空虚,他不知哪一种才是真正的吸引。他只觉心里乱糟糟的,前面转角处现出一条人影,正向他这个方向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