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枢相,太小瞧下游的泥沙了,黄河东游乃逆天之举,疏通河道能疏通多少里,一旦决堤,受害的将是千千万的黎民!”
说罢,苏良袖子一敛,突然走上前去。
夏竦不由得吓了一跳,连忙后退数步。
他以为苏良要打人。
苏良在朝堂上可是表演过过肩摔。
依照夏竦这种身子骨,若是被摔一下,没有两三月恐怕都下不了床。
苏良走到不远处,捡起地上放置的水袋,道:“官家,这是臣取的大河之水,下面就向诸位演示一下,塞横陇、商胡二口,引大河水至六塔河将会发生什么情况。”
一旁,欧阳修立即走了过去,抓起两把沙土。
他负责堵塞,苏良负责倒水。
苏良举起水袋,道:“此水袋里的水乃是我们称过的,是此时河道的一半,正是五月汛期河流的总水量,实际情况应该比我演示的结果更加恶劣……”
赵祯大步走了下来,官员们也都围了过来。
旋即。
欧阳修堵住了横陇、商胡二口,苏良开始缓缓倒水。
而大河水顺着地势逐渐流动,涌入六塔河。
很快,问题就出现了。
六塔河地势过高,再加上河道过窄,大河水迅速漫了出来,朝着两侧的田地、房屋涌去,很快就淹了一大片。
“诸位都看到了吧,下流梗塞,上流必决。六塔河不过宽约五十步,根本容不下大河之水!”
紧接着,苏良又指向黄河的京东故道。
“大家再看此处的京东故道,此处明显因泥沙过高而被大河之水绕行,若强势疏通,必须疏通到海,且需为黄河水分流,当下人力如何为之?”
“故而,臣以为黄河东流,既无御辽天然屏障之作用,又将会使得大河不断决堤,为患无涯!当下最好的做法,便是不改故道,慢慢疏通,即使大河流入辽境,也无妨!”
苏良逻辑清晰,说得头头是道,但说完之后,还是有人频频摇头。
这时,一名胡子花白的官员站了出来。
“苏景明,此河道沙盘完全是奇技淫巧之作,我不相信能预测真实情况。且你刚才所言,我有些不解。大河即使处于枯水期,也比一马平川要强上许多,仍有抵御辽兵之势。即使抵御三五日,也给了我们充足的时间,三五日,足以救命,而你刚才所言,分明完全不懂军事!”
听到这话,欧阳修站了出来。
“三五日足以救命?你是要逃吧!若契丹人真攻至汴京城下,诸位是要收拾金银细软逃吗?逃到哪里?长江以南?若契丹人再打到长江呢?接着逃?逃到大海上?”
“官家,依臣看,众臣主张大河东流,完全就是惧怕契丹人。因为惧怕,完全无视河北、京东成千上万的百姓,如此自私自利,配做官吗?”欧阳修高声说道。
一言扫一片。
顿时,大殿内安静了下来。
苏良和欧阳修的攻击力实在太强了!
而与之能够媲美的包拯、唐介等人都还在思索。
在苏良的一番解释后,他们也有些困惑了。
这时,夏竦再次站了出来。
“官家,臣以为如今大家都是纸上谈兵,再议大河向北还是向东都毫无作用,不如就拿六塔河试一试,到底会不会形成河患,五月初,自能见分晓!”
“试一试?敢问夏枢相,六塔河附近百姓的性命不是命吗?周边的田苗不是我大宋的粮食吗?你一句试一试,将会导致无数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听到此话,夏竦看向苏良。
“苏景明,你莫用此等话语将大家搞得人心惶惶。我大宋官员,难道只有你和欧阳永叔是忠臣吗?官家和朝堂众臣都必须要听你们的?贾相与河道上的河官们,哪个不比你们两个更懂得治河。有他们在,我相信,六塔河不会决堤,即使出现一些小缺口,也不过是冲毁几亩河田罢了。”
“但是,此事若成,我大宋便多了一道屏障,我觉得值得,汴京城绝对不能有失,甚至一丝隐患都不能有!”
夏竦此话,一下子将众臣的想法拉了回去。
众臣支持夏竦。
其一,因为贾昌朝和大名府的河官们确实比苏良和欧阳修更懂河事,这是毋庸置疑的。
其二,大河为御辽之天堑。这对所有人都非常重要,甚至对赵祯都很重要。
万一对方打过来,在无力抵抗时,赵祯肯定选择逃向南方。
因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赵家皇室若被一窝端,大宋就真的完了。
但这话在朝堂上不能明讲。
陈执中眯着眼睛,一言不发,这一次他连站队都懒得站,因为一旦站错队,罪过就大了。
而这时,赵祯突然看向陈执中,问道:“陈相,你以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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