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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辞行

如此,自己也再无颜面对儒家祖师圣贤。

不过老先生不可能因此而表现出欣慰,哪一位私塾先生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名扬天下功成名就呀,若是老先生此刻欣慰愉悦,反而成了这个局里面,最大的破绽。

既是布局人,又是局中人。自然当分清做局中迷之人,才合情合理。

故而老人故作嗔怒,“说什胡话,读书人功名加身,才能够得到治国平天下的机会,你若无人赏识,纵使才华万千,也只能自叹怀才不遇。除了写几句牢骚诗,其他一事难成,浑浑噩噩就是一生,岂不是枉费了光阴,虚度了年华?”

出身富贵人家的白衣少年郎,从小未曾吃过什么苦。

甚至,说起来还有些纨绔,前几日,逛花船还成了个落水鸡,病了六七天。

若不是白衣少年郎出身富贵人家,又天赋极佳,随随便便出口成章,此刻,对于功名利禄就不是这种心态了。

只是衣食无忧惯了,自然功名利禄对于他的诱惑也没有多大。

哪怕少年郎的土财主老爹心心念念不忘让少年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可少年依旧是无动于衷。

这叫什么生于安逸,悔于无知,是也。

尊师重道的道理,少年郎还是懂得的,故而先生训斥,少年郎也不敢有顶撞之心,所以此刻他也只能俯首甘听先生的忠言逆耳,并连声附和,生怕惹恼了先生,反而不美。

因而连连点头称:“是,是……先生,说得是,是学生胡言乱语了。”

老先生转念一想,又道:“不过这样也好,你也说了自己才十六岁,尚且年少不更事,就算是中了第,心境不足,难免也会吃一次大亏,载一个跟斗。这样,你此次进京科举就全当是游学历练,中不中第也不打紧,重要的是能接受挫折和打击,磨练心性,这对你以后也有好处。还有就是遇上事沉稳些,不要太过激进,就像前几天……”

说到后来,老先生似乎觉得自己提这事,不合适,也就不再说了。就当是点醒一下少年,想那少年如此聪慧定然知道自己指的是什么。

少年郎听老先生提起前几天的事,倒有些尴尬起来,手脚一时无处安放。

因为花船上自己不解风情这件事,自己还被家里那几个没大没小的喜欢开主子玩笑的小丫鬟无情地嘲笑一番,说什么,少爷生得如此丰神俊朗,拿得起书本,出口亦能成诗,执笔更能成章,行为举止可登大雅之堂,却不曾想,情商如此低下,这般不解风情,可惜了人家如烟姑娘的一番情义。

不过,好在先生还顾及少年的颜面,亦或是先生觉得自己此话若说出口,自是有辱斯文,既是如此,那不提也罢。

故而少年郎也不是太尴尬,虚心受之,应声道:“先生的教诲,学生记住了。”

“打算何时动身?”老先生不再此事上多做纠缠,转而问道。

白衣少年郎是个一时兴起的家伙,很多事是说干就干,哪怕是刚想到也会马上去做。

这一点老先生不是很喜欢,总觉得少年不够沉稳,可少年郎有年轻人朝气蓬勃的那股干劲儿,却是很好的,至少不像他自己现在,太过沉稳,显得死气沉沉。

因此少年郎丝毫不犹豫道:“学生明日便前往京都,如今是正值夏末,此去路途遥远,怕也需两月有余。再者此刻出发,进了京都,学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温故知新。再不济,哪怕中途遇到什么突发事件,耽搁了些许行程,在时间上也来得及,如此也不慌张。”

长衫老先生捋着胡须,点点头,对少年郎的计划沉稳之处表示赞许,“既然如此,那我明日便不去送你了。刚好,私塾这些日子也无事,所以我也打算出去云游一番。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今我在这也快近二十年没出去走走了,外边是什么风景,也快忘了,趁着有生之年还能走走,长长见闻也好。”

“先生,既有如此想法,那不如我明日便耽搁一日,先送先生去云游……”

“不必。”

少年话未说完,便被老先生果断拒绝,长衫老人看着眼前这个眼睛里还存着清澈的少年,沉默良久,才道:“你照你的计划去京都参加科举就好,不要管我。若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不能理解的问题,回来之后,可以回私塾看看,也许私塾里便有你想要的答案。”

少年心中疑惑,不明白先生为什么会这样说,于是便开口问。

可他才张口,便被那长衫老先生打断,“好了,今天就这样吧,我也乏了,你回去吧!”

既然先生已经下了逐客令,少年自然没有再留下的道理,作了揖,便离去了。

少年离去之时,三步一回头,总觉得先生今日怪怪的,但又不知道怪在哪里,说不清道不明。

可即便白衣少年不知回过头多少次,那长衫老人却依旧背对着他望着窗外的小小天地,默然不语。

不知过了多时,长衫老人身上似有奇迹发生一般,一瞬间容颜逆生,鹤发换青丝,老人斑消去换之以刚玉俊朗,行将朽木的佝偻之躯渐渐挺直要背,愈发健硕,有血有肉。

一眨眼,再而现,哪里还有什么长衫老人,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气度不凡的青衫儒士。

青衫儒士一身浩然正气,举手投足之间,都彰显着一个读书人应有的气度,只不过此刻那青衫儒士眉宇间却带着一丝黯然神伤。

青衫儒士转身看着少年郎离去的方向,呢喃道:“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你回到那五洲是非之地,谁叫你我之间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份师徒之情呢?可这方天地已然不允许,而且我也必须兑现我当年对你的承诺,君子一诺千金重。”

“沈问丘,沈天行,无论你将来是谁,对我来说,已然不重要,但我骨子里还是希望你如今日一般与世无争,行侠仪之举,教化世人一心向善,少造杀戮。”

青衫儒士话音落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他消失处竟有两滴晶莹剔透的泪滴,落在黄橙木板处,发出“嘀嗒”两声,在静无生息的私塾里,显得清脆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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