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之后，白雾的声音突然在常凌耳畔响起。
“你那只小狐狸，醒了。”
常凌在体内运转的灵力骤然被打断，她强行咽下口中的腥咸，急忙起身随着白雾向那边走去。
其实那离她所在的洞穴并不算远，在一旁的断崖之上，不断地往里走，就能瞧见里面隐约的荧光。
最深处，是个乳白色的池子。
睁着碧绿色眼睛的小狐狸湿漉漉的趴在里面，眼睛滴溜溜地转，似乎是在不断的打探着周围的情况。
它看着常凌与白雾一同走进来，双眸之中是赤裸裸的防备。
它不认识她了。
即使早就想过是这样的结果，常凌还是呼吸一窒。
她走上前几步，低声询问道：“阿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小狐狸勉强能从面前这人身上感知到隐约的熟悉，可是无论它怎样回想，也找不到她在自己生命当中一丝一毫的痕迹。
仔细感应一下，哦，熟悉的来源，应当是二人缔结的契约吧。
她们能够缔结生死契约，想来曾经关系应当是不错。
可是，它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它很抱歉，但也没什么办法。
但是它还是开口回应了常凌饱含着关怀的问询：“我感觉没什么问题了，谢谢。”
完成了神魂重塑，又在这样的魂液当中浸泡了一番，小狐狸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盈满了力量。
受益匪浅。
常凌张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只能讪讪的闭上了嘴。
她能说些什么呢？现在的她不过是个陌生人，需要警惕防备的陌生人。
倒是白雾上前几步，一把将阿碧从池子中提了出来，开口道：“既然都恢复好了还在这泡着，我这魂液可是无价之宝！”
他将阿碧拽出来之后，脸上就是一副嫌弃之色，一不小心握着阿碧的手就松开了，蓬松的小狐狸一下子追在了地面上。
明知道这样的举动对于阿碧根本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常凌还是忍不住的瞪了白雾一眼。
白雾的脸上顿时盛满了委屈。
“常凌，它都不记得你了，但是没关系，我会永远永远记住你的。”他低头看向她，同她极为相似的面容里尽是真诚。
常凌轻轻地对他笑了笑，还不忘回身对阿碧说：“这些日子还需要劳烦你同我一齐在这五良山之上生活，你可以四处逛逛，注意安全。”
她何尝不想上前将小狐狸抱在怀里，一点点擦干它的皮毛，揉揉它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可是它眼底的防备与警惕，无时无刻不在刺伤着她。
直白的告诉她，面前这是个浑然陌生的、崭新的魂魄。
常凌突然有些悲哀的想到，阿碧确实是死了。
这样子救活的，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自欺欺人的当坐无事发生。
先前她还存在了些许的希冀，期待等着它睁开眼睛，还是那个柔软的属于她的小狐狸，白雾成功的救治了它，她们再次相伴到一起。
可是现实，永远是这样的鲜血淋漓。
常凌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意。
“苏碧城，你好啊，我是常凌。”她的声音还是忍不住的颤抖。
小狐狸还是满脸警惕，但也是抬起头同常凌打了招呼。
…………
见完阿碧之后，常凌实在是不忍心只面它那陌生的神情，又是叮嘱了它一番之后，便同白雾一起走了出来。
白雾悄悄地跟在常凌身后，心里没来由地滋生出了些许的喜悦。
看啊，那小狐狸已经如此轻易的就背弃了她，能够长久陪伴并铭记她的，只有他了啊。
常凌漫无目的的走着，心绪杂乱的很。
最后的最后，她还是没有勇气开口同阿碧说，如果你不愿的话，就和我解开契约吧。
她如此卑劣，想同它再相伴一段时间。
走了不知道多久，常凌才反应过来白雾一直跟随在她身后，她平复了一下思绪，回身真诚的道了谢。
“谢谢。”
也仅仅是如此了。
如果没有那灵液，阿碧也不会……
“你在怨我？”白雾有些诧异的问道。
“你为什么怨我？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灵液？那不是你自己接过去喝的吗？是你选择要拯救阿碧的，它本可以这样永远陪在你身边，只不过不能够再睁开眼睛，但它永远都是曾经的那个它。”
“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自己的行为。”
他每说一句话，常凌的面色都要苍白一分。
她何尝不知道呢。
推卸责任、让自己少一些罪恶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这样被直白的戳破，常凌只得苦笑两声。
面前这人多么通透，又多么无情。
偏偏他的一字一句，她都无法反驳。
常凌缓缓地蹲下来，将头一下子埋进膝盖里，任由眼泪一点点地流下。
她没办法在白雾面前掩饰任何的情感，所以她也不在压抑自己的任何感情。
太难过了。
一旁的白雾颇有兴致的看着将头埋进膝盖里的常凌，他能从她身上感到浓厚的悲伤。
他似乎也有些不能理解，为何这样弱小的躯壳里能有如此庞大的情感。
他有多羡慕这些人啊，明明他通晓各种情感察觉人间百态，可偏偏却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常凌不知道哭了多久，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索性直接靠在身后的大石头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多么可笑，明明这些都是她人生中最惨痛地事情，可偏偏都成为了她前行的助力。
这般心绪波动之后，她牢固的心境瓶颈也有了略微的松动。
再潜心修行几天，想必她的神识和修为都能够再进一步。
现在她太累了，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长久的一觉。
…………
等着常凌再次醒来，身边已经瞧不见白雾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