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咧嘴一笑,目光炯炯。
“门主,狼群是最凶残、但也是最卑怯的畜生,要善用其疑。”
忽听堂外一声怪叫,一把尖锐刺耳、犹如鸦枭般的声音喊道∶“天地栗栗,日月昱昱,流星赶退,群魔真现!九幽十类、玄冥之主驾临,尔等凡俗,满身罪业,还不速速来见!”
抑扬顿挫便如扯开嗓子扮戏文一般,回荡在山间静夜之中,只觉诡异非常。
来了!
蒲静芙微微一凛,扶剑款摆而出,气度雍容。唐承运紧跟在后,目中精芒隐现。
黑夜里一朵阴森森的幽蓝鬼火出现在半空,飘飘忽忽地晃了过来,灯上绘着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随灯笼上下起伏,宛若活物。
走得近了,才发现是悬在一杆一丈来长的白骨杖上,擎着骨杖的却是一名青面撩牙、腰围叶裙的赤足小鬼,面孔及裸露在外的肌肤全涂成碧油油的一片,明知是活人所扮,仍教人不寒而栗。
幽蓝的灯笼一路晃来,周围次第亮起青色的磷磷鬼火,由远而近、此起彼落,每一团鬼火之后都现出一张狰狞鬼面,或青或赤,手里拿着各式刑伽,分别是春、夏、秋、冬、拘、锁、刑、问八大阴差,以及含冤、负屈、大头、大胆、精细、伶俐等六鬼,不住嘻笑尖叫,发出令人胆寒的怪声。
众鬼簇拥着一匹瘦骨磷绚、宛若骸骨的鬼马,马鞍上跨着一名头戴漆纱扑头、身穿碧绿蟒衣,腰悬钢剑、足蹬粉底皂靴,双肩耸如驼峰的绿袍阎罗,一样画着狰狞的大花脸,宛若跳大神。
蒲静芙低声问∶“那人,便是恶道三冥之一的‘冥王’么?”
唐承运冷笑道∶“模样没错,只不知里头穿衣涂脸的是不是同一个。”
那打着幽蓝灯笼的小鬼尖声喊道∶“冥…王…驾临!尔一等一报上俗名!”
语气拖得又长又怪,却断在令人浑身不自在处。
唐承运“嘿”的一声,翻着怪眼冷笑∶“冥王,几十年不见,你却认不得老夫了么?还是老夫当年所见,是你的师传或祖爷爷?”
众小鬼咆哮起来,纷纷尖叫∶“放肆!”
“大胆!”
“无礼!”
唐承运正欲还口,蒲静芙却轻轻拦住,微一欠身,脆声道∶“妾身乃五禽门之主‘刀剑双绝’蒲静芙,见过冥王。”
马背上的绿袍判官大袖一挥,群鬼止住喧哗。只听他开口道∶“本王圣驾来此!不欲与贵派为难;特来拜山,此后各行各路,无…犯…秋…毫…”
那戏文般的嗓子吊得极好,余音般绕悠转,原本做作得近乎可笑的腔调,黑夜里听来却令人浑身战栗。
唐承运本想掏出一把铜钱砸个响场,又或鼓掌叫好挖苦他一阵,末了却不由自主地潜运内力,蓄势待发,彷佛这样才能稍稍抵御那尖嗓的逼迫侵袭。
蒲静芙暗叹∶“看来,那空灵夜鬼的帖子也发到了地狱道的手里。往后的时日里,还不知有多少邪魔外道要聚集到此,恐怕这片清静之地,将再无宁日。”
她思索几日,实不知那捞什子“外道大会”开在此间,究竟是何意,只是万万想不到紧接在五禽门之后来的,竟会是消失已久的地狱道。
这些妖魔鬼怪也取得魔剑了么?落入其手中的,又是哪一把剑?
她定了定神,敛衽道∶“贵我同属外道,在大会之前,自当和平共处。”
冥王点了点头,笑道∶“为表诚意,本王备有一份薄礼,请门主笑纳。”
这几句不用戏曲花腔,依然令人牙酸耳刺。他手一挥,四枚熟瓜似的浑圆物事用草绳串成一串,“飕!”一声飞入堂内,在地上滚得几滚。
唐承运点足停住,竟是四颗“罗网”黑衣女郎的首级!
蒲静芙虽有准备,一瞧仍是悲怒交迸,咬牙沉声∶“冥王!你这是来向五禽门下战帖么?”
“不,本王是来赔礼的。”
满脸油彩的地狱道冥王摇了摇头,冷笑道∶“意图窥视本王者,死!你派这几个女娃前来,本就是一条死路;是你手指冥途,借本王之手害死了这几个小妮子,非是本王想杀。”
冥王阴阴一笑。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身边这些小鬼,你随意拣四个杀了去;待会儿本王在山上办的事,不希望有五禽门的人马前来捣乱。”
冥王掉转马头,随着鬼火慢慢走入黑暗∶“你记好了,蒲静芙,本王不会每天都有这般好兴致。你手底下人安生待在养心院里,可免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