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双手飞快缠卷,将他拖到了篝火边,总算安生神智未失:“我脚上……有一条看不见的绳索!”
忍痛翻身,双手往左踝一阵摸索,果然摸到一条软滑凉腻的透明丝线。
那线极细极韧,扯之不断,安生右脚高高抬起,使劲往地上一踏,“喀啦!”
一声砖碎地陷,稳住身形,左踝上的拖曳之力反将他一把拉起。安生右膝跪地丶左脚压平,双手绞住那看不见的透明丝线一扯,女郎一声轻呼,反被拉了过来!
雪白俪影纵体入怀,笼着蝉翼轻纱的两条藕臂仍不住缠卷,安生还来不及反应,双腕已遭束缚,越被拉着过头顶扯至颈後,连两踝也被缠得向後屈起。
女郎随手一束,顿时将他绞如一张满开之弓,安生的脊椎几欲断折,咬牙惨哼,“碰!”一声侧倒在地,扬起无数积尘草屑。
白衣女郎俏立轻笑,仍是一般的端雅出尘,虽不见面目,风采却极动人。
“你的绘影图形於一日之内,传遍百兵堂各处水陆码头,那图像栩栩如生,见人即悟,堪称是现今最脍炙人口的江湖耳语。在三江五岛十八水道行走之人,没有不知道的。”
她拢裙侧身,娉娉婷婷地蹲了下来,单手支着下颔,似是饶富兴致:“安生啊安生,你都自顾不暇啦,还有心神照管一名野地里的陌生女子?”
安生懊悔不已,强忍着筋骨剧痛,咬牙道:“妳……妳是阳顶天的爪牙?”
白衣女郎闻言一凛,心念电转之间,已然听出关窍:“追你的是阳顶天?”
“横扫八荒”的威名震动武林,无论黑白两道,谁也不愿无端招惹。安生只道她是怕了阳顶天,暗忖:“难道她不是阳顶天派出的杀手?”奋力挣扎道:“阳顶天稍後即至!以他的脾性,姑娘纵将我交出,他也必杀姑娘灭口。妳……妳快放开我,我来引开阳顶天!妳我既无仇怨,何须如此?”
女郎恍若不闻,似是陷入沉思;片刻才回过神来,细声轻笑:“别人怕他,我可不怕。我正要找他呢。”
随手点了安生的穴道,双掌翻飞如粉蝶,收起一团约如鸡蛋大小丶滑滑亮亮的半透明丝索。
安生虽动弹不得,总算紧缚尽除,筋骨不再受折磨,疼痛略减。
就着火光望去,丝团在女郎的掌心里隐约成形。她随手揉捏,原本鸡蛋大小的银丝轮廓转眼成了鹧鸪蛋丶鸽子蛋,最後只比黄豆稍大些。女郎信手往怀襟一掖,丝团便消失不见。
她又像变戏法儿似的亮出一柄霜刃小匕,大小恰可藏入红嫩白皙的掌间,嚓嚓两声,割断安生肩胸上的皮带,将琴匣拉了出来横放膝上,赫见两处匣扣均各有一枚黑黝黝的铁锁。
女郎挥匕削落,“铿!”
一声激越清响,小小的锁头丝纹不动。
“这是……玄铁锁!”
她识得厉害,不再白费力气,略一思索,又将琴匣调了头,这次砍的却是另一侧的两枚暗金铰炼。谁知铿铿几下,铰炼依旧是完好如初,刀过无痕,连金面儿都没削落一丝半点。
女郎收起小匕,抚着琴匣陷入沉思,片刻才抬起头来。
“我就直说了罢。要说是剑帝传人,你的武功委实不到;依阳顶天的性子,决计不做无利可图的买卖;能用上乌金铰炼玄铁锁的百年铁檀匣,所贮岂能是俗物?”
看着雪白的帷纱轻轻晃动,安生几乎能想像她嫣然一笑的模样。
“你我虽无仇怨,但这三个问题实在太过有趣,得到答案之前,也只好先委屈你啦。”
安生闻言不禁一凛。
女郎似是一笑,玉颈低斜,帷笠上的轻纱微微晃动,作侧耳倾听状,曲线曼妙的身子明明未动,却陡地绷紧起来,彷佛绵柔已极的细雪一凝,转眼顿成坚冰。
安生忽觉风声有异,门外夜色处,似有魈影魅翳自远方来,那感觉难以形容,却又清晰灵动,才明白自己的耳目知觉,竟比重纱之中的女郎还慢了一步。
女郎信手点了他的哑穴,轻提他的衣领,小心翼翼将安生藏入坛上半圮的塑像后头。
那尊泥塑的大明神菩萨高约五尺,彩绘斑剥,露出土色,身下的蟠龙座子也有五六尺见方,龙身盘绕丶探爪捧珠。
岁月无心,凋朽处一应公平。那龙身比神像更加宽阔,也更坏得七零八落,龙头折圮在神坛上,摔得四分五裂,恰恰将安生的脑袋遮得严实;衬与四下的积尘蛛网,掩蔽浑若天成。
安生横躺在神龛之中,隔着横七竖八的龛板缝隙勉力转动眼珠,却见坛下篝火跳动,雪白的窈窕衣影来回走动,举手投足宛若谪仙,总不似人间所有。
女郎浑身裹得密不透风,起身後纱帷垂落,掩至腰臀,比起酥胸半露的媚人妖女鱼诗兰,简直就像出家守戒的尼姑,按说他应是心潮宁定,难起波澜。谁知他看得血脉贲张,竟是难以自拔。她若是烟视媚行,故作娇痴,断不致如此迷人。难就难在女郎始终温婉娴静,言语间教养十足,便到了这个时候,依旧不露一丝匪气,彷佛天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