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钱说她长大了,该长长见识,红白喜事各有不同的规矩,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就行。她点头,基本礼节还是知道一些,比如亡者的子女一辈就戴五尺白色孝布,孙子辈就戴三尺,辈分越低戴的越短;还有饭菜里不能出现红色的配菜或者调料。听完她依然站在那里,周钱一看就明白她不习惯在这群庄稼汉堆里坐,他们好多人是干完活就赶过来,还有的明天抬杠子,就干脆没有换洗。周钱让她去坐在他们丧鼓队旁边,这些老搭档,因为要转丧,拾掇干净是对死者的起码尊敬。
旁边人见周钱护着胜丽,就大声吆喝他,说他宝刀未老呀。周钱一般在白事上不开玩笑,听到此话恨不得去揍一顿。转念一想,这样,那些人更得寸进尺,反而对胜丽不好。胜丽继续沉默,他顿时明白她为何远离,于是走进人群中间郑重介绍胜丽。
“这是郑胜阳的妹妹郑胜丽。”胜丽跟大家鞠躬回应,大家各自偏着脑袋,一个女娃有什么好介绍的,怎么也是晚辈。周钱指着一个人说,“老孙头,我记得你儿子小时候脖子上长对口瘤(两个疙瘩中间连着一个长疙瘩,围着脖子半圈,叫对口瘤),找了好多郎中都看不好,连卫生院都不接收,眼见呼吸都困难了,是胜阳用了几副草药给治好的。那可是你们家的大恩人哪。”那人一听,连忙说是,确实欠胜阳天大的恩情,刚才不该跟着众人取笑胜丽。
“还有老王,那年你老爷子过世,穷得叮当响,是胜阳给你主厨,还垫钱买酒肉,不知那钱到现在还清了没有?”老王一听,羞愧低头,酒肉钱还了,主厨的工钱胜阳说算帮忙,硬是没要。今天讥笑胜丽就是打胜阳的脸,再说这娃又没对他们不敬,就是想激起她的愤怒,见识见识霸王威风,他才是小人之心。
“我说田老汉,你家女娃丢了好几年了,知道的是被拐卖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自己卖掉的呢。因为你看见胜丽,毫无怜悯之心啊,还是好好幻想幻想你家闺女身在他处的样子吧。”田老汉顿时哑口无言,低头摆弄手中的烟头,被人扎心口原来如此之痛。胜丽见大家尴尬,就默默退后,周钱相信他们心知肚明,意识到刚才的失礼,就不再啰嗦。
胜丽跟着周钱后面去支客席,看见了正屋的灵堂,心想该去为她烧一叠纸钱,敬一炷香。周钱看着她过去,欣慰她还是懂些规矩,当然不是亲戚关系,上香属于自愿,没有特意强求。胜丽跪在棺材前面,左手烧着纸钱,两边跪着两男孩,年纪和她差不多,戴着三尺孝布,那说明是亡者的孙子辈。胜丽烧完纸钱,磕完头,两边孝孙也磕头回了礼。
胜丽站起来准备往出走,被从里屋出来的夏晴看到,“闺女!”夏晴这两天一直很伤心,几乎没有出门招呼客人,后边跟着弟媳看着她,怕她见了棺材又要哭不停。由于声音比较大,胜丽看着她,好像认识又记不起。夏晴迅速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她有些不知所措,“孩子,谢谢,谢谢你能来,你叫啥名字?”
“我,我叫郑胜丽。”
“姓郑,是郑家院子里的吗。”胜丽点头,夏晴说那天在医院,谢谢她帮助母亲上厕所,如今老人家走了,再也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只是她始终对不起母亲。胜丽这才记起,原来眼前的亡者竟然是那次在医院见到的老奶奶,当时她的状态看起来还可以,怎么说走就走了,心里不禁一阵心酸。眼前的婶儿眼睛都哭肿了,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胜丽不知如何去安慰。
“跪在棺材前面回礼的两个孝子是我大儿子和二儿子,叫薛成龙和薛成虎,比你小些,在厨房帮忙摘菜的俩姑娘是我闺女,薛成凤和薛成娇。读书远,两个儿子读了初中就不读了,现在两个姑娘在读初中和小学。”夏晴也不理解自己为何跟她说这些,她想多看看她,又不知如何搭话,胜丽看了看,这两小子年纪不大,身子却壮实得很。至于两个小姑娘,看起来在帮忙,脸上却是一脸的不屑,大概都是玩的年纪,谁也不愿意大晚上的帮忙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