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屠夫拿到了500块,心想好不容易下一趟安康城,得好好逛逛。1983年,安康发了场洪灾,整座城市满目苍夷,破烂不堪。这些年,安康变化还是很快,尤其是这座汉江大桥,是少有的花式桥墩,以前传说这座桥桥墩不结实,寿命不超过五年,结果在那场洪灾中丝毫没有受到破损,这座桥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大桥。
他想,既然有了钱就去买身新衣服,到澡堂泡个澡,再到洗发店理个发,这样就算有证人,也根本认不出他。溜达到下午,坐最后一班车回汆籴。车到了天山上面已经是天黑了,司机看到胜阳和孙大娘在等车,就停下让他们坐上来。
司机也姓郑,是向阳大队的人。胜阳坐在司机后面的位置,孙大娘坐在靠车门的位子。胜阳和他熟,就聊起陈嫂被拐跑的事,司机说话声音很大,两人对话全车人都听得见。赵屠夫坐在后面靠窗的位置,装作若无其事,心想这么快就找到天山了,幸亏他脑子反应快,不然靠傻子步行,准能被他们抓到。
“有目击者说骗走嫂子的是一个哑巴,我觉得不可能!”胜阳这样说,赵屠夫心里更是放心了,没点胆量还真不敢干这么危险的事。歪门邪道也要靠智力,就说那从耳朵进鼻孔出的魔术,至今没人发现门道,靠这些小把戏,混了不少烟和吃的。
“当然不可能,现在人贩子多的很,国庆节的时候批斗了好几个,看来他们有团伙,这必须回去报警,让警/察来处理。”郑司机也是来回跑,见识多点。
“那你帮忙问一下沿路的其他司机,看有没有人载过他们。”胜阳抱着希望这样问。赵屠夫心里一下紧张起来,这一只眼没那么笨,只是傻子已卖走,天王老子也查不到他身上。
“我们这一路只有五六个班车司机,不过,想想也不可能,他既然能伪装成哑巴,就不会坐班车。现在人贩子,男的被骗到山西去挖煤,出事故的时候冒充家属领赔偿金;妇女被骗出去卖给穷山沟里单身汉做老婆,传闻,有兄弟几个共一个女人的;小孩就更值钱了,大山里的人,思想太愚昧,不得了啊!”
“之前那些人贩子卖出去的人找回来了吗?”胜阳听说批斗会,顺便也给自己找找希望。
“哪能找得回,他们把人转到安康,由外地人接走,谁知道送到哪里去了。这些禽/兽不如的人贩子,讲起来就可恨,他们就专瞅像陈嫂这样的人。实在有些难,登报纸,嫂子不识字,那穷山沟听说都是上下通气,想跑都跑不了。”郑司机几乎天天听人说这样那样的新鲜事。
安康火车站是最乱的地方,不管外地人本地人只要到了火车站,90%的人都会被宰。一般旅客只要一下车,白天缠着让你吃饭,晚上让你住店。那帮人有不成文的规矩,不管一群人是否是一伙的,只要谁拍到谁的肩膀,这个旅客就是他们的人。一顿饭五十到几百,看你穷至少50块,富有就多要,不给不吃不住不行,几个戴着墨镜的壮汉拿着鞭子抽打,要么拳打脚踢。
有的实在没钱,被骂得直哭,说没钱就不要出来混,脏了他们的手,浪费了他们的时间,把身上的值钱东西,比如手表,项链之类的统统没收。饭菜大都是馊的、臭的、酸唧唧的,像洗锅的潲水。住的地方,湿乎乎、黏糊糊、臭烘烘的一张简单的床,里面还有老鼠、跳蚤,根本比狗窝还脏,至少50块一晚,不住也要50块,给钱才放人出去。
外地的司机进入火车站附近,不管是客车、货车、都得给过路费,不给不放行。一般100元以上,遇见抵抗的司机打到鼻青脸肿喊爹喊娘,还是要给了之后再走。这些外地的人贩子,也是要交保护费的,他们坐火车基本不买票,除了贩人,偷也是他们的长项,除了偷钱、就是偷车票。
在安康城内,也是杂乱无章,本地人只要一听口音是外地人就想尽各种办法欺骗。大到商业投资,小到市井小民卖菜缺斤少两,那时候的安康在外地人眼里就是“惊恐”二字。祸害的根源在火车站一片,那是外地人到安康的必经之路,外地人进不来大不了不进了,没有人流,没有招商引资,就不会有发展。
“恶人有恶报,那些人贩子估计要判很多年吧。”胜阳恨不得人贩子判死刑,社会上有那么多的正经事可以做,为何非要做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恶事。
“抓到了就是人贩子,抓不到,人家还不是照样生活在我们中间。就像批斗会上那个姓胡的人贩子,人模狗样。爱赌博,爱调/戏妇女,这次如果不是严打,谁知道他是人贩子。”郑司机这样说,大声喊了喊赵屠夫:“老赵,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赵屠夫正在暗暗自喜,听到司机喊话,车里只有司机台位置开了灯,后面是漆黑的,看不清他脸上慌张的表情。
“啊?啊!是这个道理,坏人就应该抓去枪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