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以冯远为首的武将们的嚣张姿态,他忍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有了除他们之心,奈何人家是元老,还是天启帝钦定的顾命大臣,且位高权重,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更重要的是兵权在握,他就是想动人家,首先要顾忌一下人言,其次还得要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毕竟名义上他是皇帝,可实权却都捏在各位宰辅手里呢,尤其是掌管天下军府的慕谦和手握六万帝都戍卫禁军大权的冯远!
再者,楚隐就算再心胸狭窄再爱猜忌,也知道冯远并非单纯的莽夫,因为朝廷可委以重任的国之柱石,除了慕谦便只有身为帝都戍卫禁军大将军的冯远了。每每慕谦出征在外,因为有冯远坐镇帝都,那些心怀不轨的诸侯们才不敢轻举妄动。
楚隐很清楚,那些个地方诸侯看似俯首称臣,其实谁都不是省油的灯,京城守卫一旦空虚,那这些人一定会趁机偷袭大梁,那样一切就都完了。
原本有林煊、符文彦等一帮人从中调和,大家一直都还算相安无事,然而这种局面自慕谦出征以后就被打破了。慕谦不在京城,朝中便再没人能压得住一干武将,致使两派常常起冲突,冯远与顾节二人更是常常为不同政见吵得是面红耳赤。
而在这两派的争斗中,有一个人的功劳不得不提,他便是刘业。
今年年初的时候,刘业原本有机会升任参知政事挤进政事堂,掌握更多更大的权力,当然也好捞更多的油水,谁知遭到冯远和林煊的反对。
冯远那绝对是出于本能的鄙视,而林煊则是在公言公,极讲原则。
因此一事,刘业便记恨上了他们,之后想方设法给他们使绊,别人都在竭力缓和他们之间的矛盾时,他却可劲儿地从中作梗,再加上他对楚隐心思的揣摩,为讨圣心愉悦便愈加肆无忌惮地在两派之间搅和,还刻意亲近顾节,使出浑身解数撺掇顾节对一干武将的不满和怨恨。
所以,在以上种种明暗交汇中,文武将相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就差一把火给它点燃了。
很快,这把火就来了。
十月甲辰(十六日),就在慕谦班师回朝的前几日,冯远在府中设宴贺寿,朝中显贵悉数到场,场面倒是颇为热闹。
可就在这一天,冯远和顾节彻底闹翻了,起因还是刘业。
朝中武将们,尤其是不大会收敛脾气的冯远,他们对刘业表面恭敬奉承,暗地里则鄙夷厌弃各种瞧不起,这些刘业即便再傻也能感觉得到,更何况他本就是敏感、狭隘、记仇的人。
那一日,本就对冯远等人憋着一肚子火的他在酒气的催化下,面对冯远等人的狂傲鄙夷终于忍不住出口指责,自然引来冯远的强势回击。
起初顾节原本也是好心从旁劝阻,谁知冯远火爆脾气一上来谁也拦不住,酒劲上头的他连着顾节一块儿指责辱骂。
顾节本也是忍了许久的,听得冯远如此欺辱哪里还忍得了,于是双方就放开了手脚互相指责对方的不是,闹到最后都动起刀剑来了,幸亏有林煊、吴启等拼死阻拦才没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顾节也在刘业等人的陪同下匆匆离开了。
刘业原本就一心想除掉冯远及他那一帮“狐朋狗党”,因而只要一寻着机会就在楚隐耳边煽风点火,对冯远等人能挤兑就挤兑,能造谣就造谣,能诽谤就诽谤,以至于楚隐对他们越发不满了。这次冯远酒后行为失当,如此大好的机会,刘业岂能放过?
因此,他将顾节送回顾府后便立刻跑到楚隐跟前进谗言,说冯远一干人等欺人太甚,竟然对同朝为相的顾公刀剑相向,此举分明是未将陛下放在眼里!今日他们敢嚣张如斯,明日他就敢剑指宫城举旗造反了!
楚隐何尝不知冯林之患,奈何他们有慕谦为盾,手握财、政、军大权,冒然行事只会适得其反,弄不好连皇位都会不保。他们可以将他送上这把龙椅,自然也可以把他拉下来,何况他们毕竟是先帝亲封的顾命大臣,自他登基以来辅佐他治理江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轻举妄动只怕会落人口实,惹人非议,于皇家声誉也不利。
然他又怎么可能任由他们这么嚣张下去。虽说因为诸位宰辅,军国大政才几无败失,但同时也意味着他这个皇帝如同摆设,无半点实权,只因他“年纪尚轻,不足以担国之大任”!
他对做提线木偶早已厌烦透了,也恨透了,故而先将这笔按下,待时机成熟再发作,誓要将他们一举铲除!
而顾节大约是被冯远盛怒之下的骇人杀气吓到了,自那日起他便一直称病不朝,闭门谢客,少帝还为调和文武将相之间的矛盾特意组织西郊冬狩。
但自此次事件以后,顾节每回见到冯远那是有多远就躲多远,实在避免不了的军国大政也都是力求速战速决,能忍则忍,尽量不再与他口舌相争。
直到慕谦班师回京,低靡了多日的朝堂好似有了主心骨,这才一下子活跃了起来,尤其是那些武官们,眼睛里都能看到星星。
然而,这些看在少帝眼中可不是什么好事,以至于他看慕谦的眼神逐渐有了微不可查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