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周围砖头瓦片树枝子,哗啦哗啦的掉落之声不绝于耳。
锁定胡排的强大眼神,一下子就散乱起来。原子弹要爆炸之前,似乎被超人给短路了。
此时二郎神的眼睛,好像长在了王婆脑袋上,大家似乎都在专注自己的事情,即便无所事事的吃瓜者,也若无其事地和摊贩搞起了价钱。不过所有人的眼神,都不忘忙里偷闲,依旧像隔壁老王一样,不会错过任何一次偷窥的机会。
刚才还视死如归的鼠眼,一见官差过来了,立即犹如老鼠见了猫,提起面前的一篮子新梨,拔腿就跑。
手拿杀猪刀,BOSS姿态的胡排,大为惊异:我TM是不是活见鬼了?
看大家老王一般的眼神,胡排心里直乐:什么水浒精神,施耐庵、罗贯中的笔杆子,还是干不过朱元璋的拳头!
看两个官差包抄过去了,他大为感慨:明朝果然不会惯着坏老人!
想起刚才的千夫所指,他眼光一扫:怎么还不出手?
可周围一帮老王的眼神,犹如被反偷窥一般,露出了一丝狡黠之后,立即瞄向了逃跑的鼠眼老人。
都挺会看热闹滴!
胡排暗笑一声,于是掖了杀猪刀,抱着胳膊也看热闹。
鼠眼老胳膊老腿,哪里跑得过官差?
官差甲一把钢刀,嗖地一声,拦住了去路:“你例钱好像还没交吧?”
鼠眼哆嗦:“差爷,差爷,小老儿刚来,一个也没卖呢,您大人大量,行行好……”
官差乙大眼一瞪:“太祖立下的规矩,但凡商户,抗交例钱者,杀无赦!”
“哎呀,小人该死,小人这是第一次卖梨,念小人初犯,就饶过小人一次吧,饶过小人一次吧……”鼠眼磕头如捣蒜。
如今不是清朝,不过这趴下来的姿态,胡子涵觉得相当熟悉。
可明朝的老百姓对此不熟悉,除了正式或者隆重的场合,谁也不会往地上趴。
身材干瘦,满头白发,趴在地上哆哆嗦嗦。
谁都有老爹老娘。
不过老王们,似乎又觉得自己的菜被别人抢了,眼神瞬间又犀利了起来。
原子弹马上又炸了,一众官差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纷纷回头看着时务实。
他可不是超人,有没有办法让原子弹短路呢?
说实话,众怒不可为,胡排有些担心。
只见时务实咳嗽了两嗓子,慢悠悠地走上前来,伸手捋了捋贴唇髭须,浓眉大眼里好像都是无奈:“你的确是初犯,可太祖的规矩,我等要是不执行,那可就是徇私枉法,也是要掉脑袋的啊!”
鼠眼一把抱住了腿:“时头,时头,您是大好人,行行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时务实捋须片刻,似乎思索了一下,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你每次都没钱,怪可怜滴。”
“多谢时头,多谢时头。”鼠眼急忙爬起来,飞速提了篮子。
老王们似乎得到了满足,原子弹瞬间被时务实糊成了棒棒糖,他们犀利的眼神一下子就欣慰起来。
可官差甲一把抓住了篮沿:“哎,时头还没让你走吧?”
鼠眼急忙回头,满眼祈求地看着时务实。
老王们欣慰的眼神,一下子又犀利起来。
棒棒糖又成原子弹了,一旦爆炸,眼光的冲击波,再加上砖头瓦片树枝子的物理攻击,不是闹着玩的,时务实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心里暗骂:毛手毛脚的东西,一点也沉不住气!
于是他又咳了两嗓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哎,当年元朝的救济粮,被官商勾结给贪了,导致太祖爹娘全饿死了。所以他老人家平生两大恨,一是仕人,二就是商人。凡我大明同情商人者,一律严惩不贷。我时某人给太祖家里当差,也是有一家老小啊……”
这段话轻重缓急,极为有节奏,老王们听到朱元璋当年的遭遇,差点扼腕叹息,听到朱元璋两大恨,差点咬牙切齿,听到时务实一家老小,差点唏嘘不已。
时务实偷偷一瞄,老王们的眼神又散乱起来,立即给众官差递了一个眼神。
官差乙随即一脸笑嘻嘻:“你这篮子梨不错,既然你没交例钱,这篮子梨……”
“不不不。”鼠眼慌忙抱住了篮子,“我卖不了钱,回家就没饭吃,我儿子……”
“这么说,你要告你儿子不孝?”
“没没没,我儿子最孝顺,我儿子最孝顺……”
“你儿子怎么个孝顺法?”
鼠眼一下子语塞。
好事不留名,恶行传千里,老王们自然知道鼠眼儿子什么德性,此时吐声此起彼伏:
“仁义礼智信,孝字当先,咱这出了两大圣人,怎么还有你这样的老棒子?”
“不错,如此不孝的儿子,竟然还护着他,娘里个脚,真给咱济南府丢脸!”
“奶奶个腿,真是窝囊废!”……
千夫所指之下,鼠眼老头浑身几乎抖碎了。
时务实嘴边露出了一丝得意,暗中踢了手下一脚。
官差乙脸上又笑容可掬:“不抓你儿子也行,这篮子梨嘛……”
儿子和梨,到底选哪一个,鼠眼捂着篮子,内心翻江倒海一般的折腾。
“哎呀,你还是拿来吧!”官差甲不想磨叽了,一个大力,将篮子抽了出来。
鼠眼一屁股瘫在了地上。
这次老王们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一团用过的纸巾。
胡排摇头暗叹:时务实啊时务实,套路不简单啊!
老王们这表现,胡子涵前世太熟悉了。
不过看鼠眼老头欲哭无泪的样子,胡子涵的灵魂,忽然想起前世那些摆摊的,顿时觉得他有点可怜了。
他下意识地冲时务实微微一笑:“到底谁是老鼠?”
时务实下意识地笑了:“是不是老鼠,还是猫说了算。”
胡排也笑:“蛇说了算不算?”
时务实:“当然算。”
胡排:“要是一起过街呢?”
“那自然一起打……”
时务实忽然瞥见胡排脸上的坏笑,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瞥见卖梨老头的样貌,又想起刚才的套路,一下子明白了:好你个二衷子,竟然绕弯弯骂我!
他想起刚才胡排遭吐,顿时又笑了:“哎呀,胡大公子,你是知道的,俺没读过书,大字认不了几个,一丘之貉和蛇鼠一窝啥区别,实在是傻傻分不……”
他忽然想起孟中高,“哎,好像教授还没你学问深哩!”
他浓眉大眼,好像满是恭敬,“要不,您老给俺这粗人解释解释?”
胡排一脚踢了过去……
巡视了大半早上,众官差早口渴了,围着篮子闹哄哄地分梨。
时务实咳嗽了两下,众官差立即停止了闹嚷,自动让出了一条道。
胡排作为学道舅子,竟然当东西,一点不靠范进。况且昨日还从刘瑾嘴边捞肉吃,时务实当了一辈子差,从未见过胡排这样的,印象超级好。
他亲自挑了俩个大,皮薄,汁多,黄澄澄的新梨,递了过来:“胡大公子,来,尝尝俺山东的新梨。”
这是原生态的梨,没有农药化肥,鼠眼事先精挑细选,还精心洗了洗,就是那梨蒂,也被剪得整整齐齐。
胡排拎了拎两只上好的新梨,想起自己连续几天杀猪刀开路,不自觉地笑了:“这篮子梨,来的可真够容易的!”
时务实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刚才那一口唾沫,白挨了?”
胡排的笑容,立即就消失了。
众官差一边吃梨,一边嘟囔。
官差甲:“这种刁滑的老家伙,多了去了,胡大公子,你千万别乱卖同情。”
官差乙:“他一见我们就跑,从没交过例钱,就是罚他三篮子梨,也是应该的。”
官差丙:“不错,奶奶个腿,按照太祖定下的规矩,像他这么刁滑,脑袋早搬家了。”
官差丁:“我们要是一刀解决了他,他儿子可高兴了,还有他那儿媳妇,有可能还要给我们烧香呢。”
官差伍笑嘻嘻:“瞧你们一帮嘴脸,孝道都吃狗肚子里了。”
官差甲笑嘻嘻:“娘里个脚,你这么高尚,可以顶替孟夫子了。”
官差乙笑嘻嘻:“不错,孝道能填饱肚子,咱山东也没那么多乱子了。”
官差丙忽然疑惑地看着胡排:“哎,胡大公子,我记得要是半年前,你碰到这种事情,那可是一刀就过去了啊!”
官差丁也疑惑;“不错,胡大公子,这被范学道清汤寡水教育了半年,你到底是聪明了,还是脑子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