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从艺术角度来看,贺一天创作的大型群体确实出类拔萃极其精彩,广受赞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却总有那么几个不识相的会发出些不和谐的音符:“贺大人的舞乐堪称举世无双,只是太费钱了。”
这样的大型群体舞乐,需要很多参演、伴演的人员,为了腾出场地,还转门的把镇守聚宝门的兵丁调离,仅仅是彩排一次,就消耗糜甚,开销确实很大。
贺一天有些不悦的看了看说话之人,有些无奈的说道:“钱老大人所言不无道理,但这舞乐之事本就消耗极大,多些开销总是免不了的。”
这位钱老大人叫钱谦益,别号钱牧斋,虽已年过六旬,却保养的极好,细皮嫩肉的面皮仿佛二八少女一般,三缕长髯修饰的纹丝不乱,还专门弄了一个锦缎的髯套子将修剪的恰到好处的胡须装了进去。
钱谦益钱老大人是万历年的探花郎,做的一手锦绣文章,不仅是四朝元老,更是士林巨擎,俨然就是江南文坛领袖群伦的人物,现居礼部尚书之职。
虽然身居高位,但钱老大人却故意穿了一身清布衣袍,腰里系这一条五色丝绦,衣带当风颇有几分飘飘欲仙的飘逸感。
和身旁那些个紫绶金章袍服煌煌的大小官员比起来,确实有那么几分读书人特有的卓尔不群。
故意用不同的服饰显现出自己的清高,表示自己和眼前的这些官员不是一路人,虽然有些矫揉做作,但却真的是这样。
钱老大人和贺一天确实不是一路人,也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钱谦益是东林首脑,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领袖人物,当然看不起贺一天这样的“幸进之辈”。
在他看来,贺一天这样的家伙,根本就是个投机钻营的小丑。
不管怎么说,你贺一天都是大明的兵部尚书,管的就是兵甲作战之事。
但你却毫不知兵,根本就不晓得朝廷有多少兵马,更不知应该如何调动,遇到外地来的将官,甚至叫不出名字来。
这样的兵部尚书,就算演戏演的再好,有个屁用?
既然身为兵部尚书,就应该肩负起戎战的责任,你却整天填词谱曲编排歌舞,天底下有这样的兵部尚书吗?
“近日来,这金陵之地颇为流行一出叫做《娼门义》的好戏,贺大人不妨去看看,我觉得那出《娼门义》比你的宫廷乐舞也毫不逊色。”
作为一个酷爱音乐、舞蹈的文艺专家,贺一天早就看过那出叫做《娼门义》的大戏了。
老实说,那出《娼门义》确实有几分可取之处,但那根本就不适合给皇帝看。
给皇帝看的东西,一定要高雅,一定要宏大,要不然怎么显现得出皇家的气象和排场?
“那《娼门义》固然有可取之处,但仅凭这个娼字就上不了大雅之堂。”
听了这句话,钱谦益钱老大人的胡子都要气歪了,若不是为了保持士林领袖的涵养和气度,早就一跳三尺高的指着贺一天的鼻子破口大骂了:难道你就听不出我话语中的嘲讽之意,竟然真的和老子讨论起戏文来了,你这个兵部尚书不如叫做看戏尚书更合适些吧!
身负天下清流之风望,当然不能像贺一天那样开口闭口的说着戏文和歌舞,那岂不成了小丑一般的弄臣?
钱老大人道:“建虏已破潼关,闯贼已是秋后的蚂蚱,覆灭之期已指日可待了。贼虽破了,建虏却汹汹而来。多铎率领十万大军南下,横扫河南如卷席一般,就算是目盲之人也能看出兵锋所指正是我江南之地。贺大人可有什么御敌的良策?”
“我大明自有上天眷顾,区区建虏何足道哉?江南亿兆百姓,百万控弦猛士,可保万无一失。便是不用刀兵,光是长江天险足可御敌。”
又是这一套说滥了的陈词滥调。
江南富庶粮米无缺,人烟稠密披甲百万,小小的建虏不过是跳梁小丑,根本就不值一提。
更有滚滚长江作为不可逾越的天险,除非建虏的辫子兵全都长出翅膀飞过来,否则的话,他们连长江都过不了。
“上天眷顾”“百万控弦”等等这些说法完全就是不着边际的套话,说了千百遍却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真正有点内容的还是那句“长江天险”。
纵观史书,所有偏安江南的zhèng án都极度依赖长江天险,都会把长江当做是最大的安全保障。
但事实上,从来没有哪个江南zhèng án可以依靠长江做长时间的防御,几乎无一例外都被北方的势力给消灭掉了。
长江天险最大的价值就在一种心理安慰,似乎只要滚滚长江还在,就能保得住一世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