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哈图本被费扬塔珲和谷鲁两人攥住,自然躲闪不便,只能迅速地将脸一偏,堪堪缷去几分力道。这样一来,他的牙虽然没被打掉,鼻子嘴角却早被打开了花,鼻塌唇绽,鲜血直流,有点惨不忍睹。
噶卢黛突然脸上一红,大声斥道:“阿尔哈图,你……你胡说些什么!难道你竟……竟是疯了不成?”
阿尔哈图猛然狂笑道:“我疯了不成?恐怕有人想你想疯了!哈哈哈哈,可惜人家却半眼也瞧不上他!如今被我戳到了痛处,恼羞成怒啦……”
牧忽陆心知他的话语所指,怒火更炽,喝道:“阿尔哈图,看来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若求速死,我索性便成全你!”
“嗖”地掣出一把牛耳尖刀,寒光闪闪,便要向他的胸口扎去。
“且慢!”博敦眼疾手快,左臂倏地抬起,将牧忽陆的胳膊向外一格,尖刀便偏出三寸,扎在了阿尔哈图的肋部。
拔出尖刀,一股鲜血缓缓涌出,牧忽陆向博敦冷声问道:“你为何拦我?”
博敦眉头微皱,温言说道:“阿尔哈图虽然罪不可赦,但你却不能现在就杀了他,否则难免要在不明就里的族人口中落下话柄,你莫要忘了,支持阿尔哈图的族人也有不少的,若要服众,须得在祭祀牧笃里之日,当着全体族人的面,把事情说清楚,让他认罪服诛,再用他的血来祭奠牧笃里的在天之灵,这样才能令族人心服口服,衷心拥护我们的所作所为。”
“对对对,博敦说的对……”
“用他的血来祭奠牧笃里……”
“把他千刀万剐,每个族人都分上一块,尝尝他的肉到底是香是臭……”
众人纷纷附和着,霎时间已想出十几种人肉的吃法。
牧忽陆收起尖刀,恨恨说道:“那便再留他三天小命!”
他瞪着阿尔哈图,厉声喝道:“若再胡说,便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阿尔哈图竟似全然听不见他的话,全然不觉得身体疼痛,全然不惧地蔑视了他一眼,嘿然冷笑道:“牧忽陆,在我阿尔哈图的眼里,你只不过是跟在牧笃里屁股后面的一条狗罢了,嘿嘿,只怕我这条舌头会噎着你的喉咙。”
不再看牧忽陆,阿尔哈图痴痴地望着噶卢黛,目光中充满了深情与痛苦,痴痴说道:“噶卢黛,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么?你我自幼青梅竹马,在我心里,你就是一只骄傲的凤凰,艳丽无比,令人高不可攀,所以我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只有我阿尔哈图才配得上你……”
噶卢黛脸色更红,又羞又气,心中却忽然有些悲怜,截口说道:“阿尔哈图,你……你若是条汉子,就不该说出这等没羞没臊的话来的,更不该害死牧笃里,你要知道,我们一直是拿你当作亲兄弟一般看待的。”
“兄弟……兄弟……”阿尔哈图苦笑道,“酋长他做了,媳妇儿他娶了,难道我一辈子就只能活在他的阴影里么?”
猛吸一口气,他突然嘶声吼道:“苍天无眼,竖子成名!博敦,你我也是自**好,你若似对牧笃里那般对我,咱俩兄弟又何愁大事不成?!”
博敦苦笑道:“阿尔哈图,你口口声声所说大事可成,在我眼里却是痴心妄想,若是依你而行,非但是不自量力,搞不好还会给我们女真人带来灭顶之灾。且不说大明王朝这个庞然大物惹乎不得,就是鞑靼、朵颜三卫、瓦剌这三个蒙古鞑子,哪个不是虎狼之辈,哪个不是对我们女真人的地盘觊觎已久,垂涎三尺?”
他叹了口气,凝声说道:“牧笃里主张与阿哈出联合,正是想要我们女真人团结起来,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共同抵御外敌,而你却为了一己之私勾结阿鲁台,岂非正是引狼入室?阿鲁台本就蓄意破坏我们女真八部联盟,而你却反对牧笃里的主张,岂非正中阿鲁台的下怀?你阿尔哈图聪明一世,怎么却看不透此中利害呢?”
阿尔哈图哂然笑道:“博敦呀博敦,怪不得你和牧笃里是一丘之貉,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都知你智谋百出,却不知你也是那胆小之徒,与牧笃里一般的没有志气!汉人有句话说: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想我关东大地,草木丰茂,沃野千里,有良田万顷,战马万匹,我女真男儿个个英雄,骁勇善战,安则屯田牧马,战则铁骑即出,更有山海关扼住咽喉要道,进则逐鹿中原,退则割据一方。方今之势,大明江山易主,帝位不稳,时局势必动荡不安,自然无睱东顾;鞑靼和瓦剌互相征杀,旷日持久,必然耗费巨大,实力大伤,朵颜三卫乃是投机钻营之辈,不足为虑。所以现在正是我女真族顺势崛起之良机,鸭绿江、珠舍里部惟我讷殷部马首是瞻,假以时日,我等一举征服胡里改和斡朵里等部,伺机而动,成就一番皇图霸业,那是何等的风光,那是何等的荣耀!或者退而求其次,也仿效那汉人的三国时期,形成鼎足之势,何必臣服于他人,奴颜婢膝,仰人鼻息?到那时,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生杀予夺,皆在我手,大好江山,予取予求……”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兴奋,情绪渐渐饱满鼓涨,两眼发出炽烈的光,竟似有些痴狂了。
牧忽陆突然冷笑道:“可惜啊可惜,你现在的小命却握在别人手中,任由别人予取予求了!”
阿尔哈图神色一黯,随即狂笑道:“竖子不足与谋!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牧笃里鼠目寸光,死不足惜,只恨我阿尔哈图壮志未酬,死不瞑目!苍天负我,夫复何言!苍天负我,夫复何言!”
他喊得声嘶力竭,却颇有几分悲壮,倒令有些人同情起来,暗中叹道:“阿尔哈图虽说是心肠歹毒了些,倒也不失是条汉子,若如他所说,好像我们女真人也未尝不见得前途远大,可惜……哎……谁知道呢……”
博敦叹了口气,道:“阿尔哈图,你一心想要贪天之功,却没有自知之明,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也无话可说了。念在往日情份上,我等会给你留个全尸。费扬塔珲,谷鲁,你俩把他押进地牢,好生对待他,不过却要务必看紧,知道么?”
“嗻!”费扬塔珲和谷鲁齐声应道,押着阿尔哈图去了。
博敦和牧忽陆交换了一下眼神,点点头,冲着众人朗声说道:“有劳众位辛苦,夜已将深,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听了,依言而行,一边议论着,一边走出了屋子。
噶卢黛站起身,向博敦深施一福,敛容谢道:“博敦,多亏了你……”
话未说完,突听外面有人高声叫道:“啊呀,这怎么有个死人?”
紧接着又有人叫道:“嗬!是两个,快看看他们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