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北辰,这就是你面对领导的态度吗?”郑为虎警告道。
“还来这一套呢?”杨北辰不以为然。
他看到眼前这些人,心里就莫名腾出一股火气。
几年前,他从大学毕业,经历多次求职碰壁后,最后被“每周一到周五朝九晚五、周末双休”吸引来到一家名叫伊斯特物业管理服务有限公司的地方上班。入职之后的四五年里,他发现这里所谓的“周末双休”根本就得不到保障。
每年,公司都要弄一些除了给领导长脸实际上没有半点意义的评比检查,然后大家被强制不分昼夜、一周七天无偿加班。只要有人给管理层提加班工资,管理层便是一通“要讲原则要有理想要拼干劲”之类的洗脑说辞。
不仅如此,管理层还苛刻无比。物业公司同时服务了多家住宅小区,每个住宅小区都归一个单独的科室负责。管理层以“只要满负荷,你们都能做得下”为借口,每个科室不仅经费紧张,人员也一直不多配,导致像杨北辰这样的基层科室人员被迫一个人做少则五六人多则十余人份的工作——当然只有一个人份的工资。
就算如此,只要是成绩,统统都是领导有功;只要出了一点问题,那么就是这些科室人员背锅然后被扣工资。
小区内的服务项目有很多块,每一块在管理层都有一个专门的领导负总责。这些领导各自为政,全然不顾下面科室人员短缺的事实,你也是重中之重我也是第一要务,让下面的人根本忙不过来。杨北辰有一次就是因为上面指挥混乱导致顾此失彼出了一点差池,结果就被管理层找去谈话问责。当杨北辰指出对方不顾实际瞎指挥才是造成当前局面的根本原因时,当时负责谈话的领导反而认为是杨北辰在强词夺理、一心为自己找借口、推卸自己的责任。
从那时起,杨北辰就知道,这家公司的管理层,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身为公司董事长的周碧琪经常喜欢给大家开会,基本上是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每次开会,她都是一脸傲慢,只谈问题,只谈任务,却把如何解决问题完成任务的阶段让下面的人自己去想,也从来不说有关福利薪酬的事。
她甚至有一句口头禅:“如果你们想走,我肯定不会拦着。但如果你们留下来,那就乖乖照我的规矩来,不管对的错的都要照章执行,公司的规矩高于一切!”
于是,陆陆续续,很多人辞职了。
杨北辰当初也想一走了之,无奈家人身体不好,那家公司唯一的好处就是离他家有点近,能够及时照顾家人。
但有时候,频繁的强制无偿加班,让这点优势显得毫无意义。
杨北辰与公司的矛盾,在沉默中一步步升级。
那一年,公司又开始了毫无意义的评比检查,要求每个小区的负责科室上班时间提前至早上七点、下班时间延长到晚上十点半——当然依旧是没有加班工资也没有补休的。某天,杨北辰晚上回去后,又照顾了一下家人,睡得实在太晚,导致第二天七点十五分才到公司。随后,他就被全公司通报批评并被扣了工资。
那一年,他家人病情突然发作入院,杨北辰只能守在医院里,错过了一场没有油盐的口水会议。尽管他已经跟科室的小头头打了招呼,但公司管理层依然不当回事,以他无故缺席为由,又一次进行了全公司通报并给予纪律处分。
那一年,公司统计自己名下小区周边企业经营状况。杨北辰科室所负责的小区周边,一些企业因业务繁忙没有及时提交调查表,公司却坚持认为是科室里的所有人——包括杨北辰——工作没有做到位。哪怕杨北辰把企业的真实数据交了上去,公司又以“不好看”为由让杨北辰的科室强行修改,却又称“如果数据出现问题一切后果由你们自己负责”。杨北辰当然不同意,结果就是又和负责该事务的办公室吵了一架。
为了家人,杨北辰忍了足足四年。
矛盾的爆发点,位于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杨北辰的家人再次发病,并且急剧恶化,很快就陷入病危。
当医院打来通知电话时,公司正在召开一场“非常重要”——其实就是董事长老生常谈扯些空头口水话——的全体大会。杨北辰接到电话后,脸色一变,立刻举手。
“领导,刚才医院来电话了,我家人病危,我现在得赶到医院去。”杨北辰一边说,一边往门口挪。
“等下,说了开会期间不准接听电话,你又不守纪律?”仿佛是因为自己发言被打断,加上杨北辰曾经因为据理力争给管理层留下不好的印象,周碧琪的脸色微微有点难看,“按照规定,全体员工大会任何人都不能请假,也不能中途离场,而且你也没有正常履行请假手续。”
“对不起,我有点慌,那我再来一遍。领导,我的家人现在病危,请求中途离场,希望予以批准。”杨北辰悄悄打开手机录音,重新请示道。
周碧琪还没有说话,负责公司内人事纪律的郑为虎道:“杨北辰,在我们公司,个人要服从集体纪律,你这是不正规的请假程序,是不能批准的。”
“可是,我家这是特殊突发情况,我也没办法啊。”杨北辰道,“领导,我真的赶时间,您就特事特办一下吧?回来后我会把请假条补上的。”
“谁家没点事?你也特殊,我也特殊,怎么维持纪律?董事长还怎么给大家布置工作了?”身为总经理的胡随声道,“家里有困难,就克服一下嘛!”
“对啊,我家女儿今天也生病了呢,我不也照样来开会了吗?”负责处理公司辖区内周边企业相关事务的刘欠智道。
“你这个人还是老样子,总是给自己找借口。”法务部主管魏绛萪摇头道。
“坐下坐下,不要扰乱纪律。”陈无教挥手催促。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周碧琪没有打断他们,而是微微眯着眼轻轻点头。
“不是,我说领导,这也是能克服的吗?您就不看看是什么事吗?”杨北辰觉得这群人都不可理喻。
周围的普通员工开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也许是被压迫习惯了,都敢怒不敢言。
“坐下,不许走,这是命令。”周碧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