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到卯时的这段时间，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时候。
大军突袭，往往都是会选择在这个时间。
沈牧之冲到山林边缘，爬上树的时候，元军已经冲出了大营，乌泱泱的人流，像是箭矢一般朝着奇石谷方向涌去。
而奇石谷那边，却已经有另一面大旗出现在大元这一边。
沈牧之瞧见这一幕，心情顿时澎湃！
两股钢铁洪流，很快就要相撞。沈牧之没有等着观看这一幕，定了定心神后，他迅速下了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东西后，迅速往山林外奔去。
父亲那边大军突袭，甚至已经穿过了奇石谷，如此境况，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了。这些年，元军和金国在奇石谷这边，虽然总是战争不断，但基本上也都是在奇石谷那条狭长山谷中一争高低，哪怕是大哥被生擒那一战，元军也没有趁着金军慌乱而打穿奇石谷，进入金国境内。所以，现在金军突然穿过了奇石谷，进入了大元境内，元军肯定会全力出击。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元军大营内，应该是最空虚的时候，甚至比那天还要空虚。
此时，天色也只是蒙蒙亮。
沈牧之微微伏低着身子，在满地枯黄的杂草中，飞快穿行，朝着远处那一片军帐奔袭而去。
怀中，小麻雀贴着他的心口，随着他的心跳，不停起伏着。鲜血渗出了外面包裹着的碎布，打湿了他心口的皮肤。
元军大营越来越近，沈牧之渐渐放慢了速度，身子伏得更低，目光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大概真如他所猜测的，金军大军突袭，闯入大元国境，已经让元军乱了阵脚，此刻元军大营外，连个巡逻兵的影子都没见到，甚至连那两座哨楼上，都没见到哨兵的影子。
不过，饶是如此，沈牧之也没轻率，依旧又观察了一会，再三确认没有什么危险过后，才微微起身，快速蹿进了元军大营之中。
来过一次的他，这一回轻车熟路。
找到那座主账后，他迅速搜寻了附近所有的帐篷。这一回，上天不负有心人，很快，他就在其中一座帐篷中，发现了大哥的身影。
这一回，真的是大哥。
大哥的情况，看上去不是太差。只是，瘦了很多，连头发都白了许多。一身简单长袍穿在身上，连手脚都基本遮住了，看不到他身体的情况。
他就那么坐在帐篷中的一张书案后，低头看着书，那样子，看着不像是被囚禁的，倒反而像是一个学塾先生。
而且，帐篷外，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似乎他们并不担心大哥会逃走一般。
沈牧之心中觉得奇怪，可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想。
外面情况，瞬息万变。
现在只是金军突袭，元军才有乱了阵脚的感觉，但等他们稳定下来后，大营这边肯定会加大防守的。
所以，沈牧之必须得尽快带着大哥离开这里才行。
如果，时间抓紧，说不定还能趁着金军还在大元境内时，带着大哥过去跟他们汇合，这样的话，他们就能跟着大军通过奇石谷退回金国境内，不用再冒险走其他路子了。
想到此处，沈牧之不再犹豫，直接进了帐篷。
书案后的大哥，抬起头看到他时，愣了一下。
接着，他就笑了起来。
沈牧之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大哥依然坐在那里，没有动。片刻后，他开了口：“你长高了不少！”
沈牧之的眼泪顿时愈发汹涌。
“你不该来的！”大哥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叹息，还有伤感。
沈牧之抬手擦去眼泪，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拉住大哥的手，道：“大哥，我们回家！”说完，一用力……
大哥却整个人往前一扑，连带着桌子都被往前带了一些距离。
沈牧之诧异回头，却见大哥趴在桌上，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书案的边缘，似乎害怕自己掉下去。
沈牧之怔了一下。
大哥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有略微嘶哑的声音，低沉响起：“你赶紧走吧，大哥……走不了了！”
走不了了这四个字，像是一道闪电，突然砸中了沈牧之。
他猛地蹲下身，伸手一撩书案下的衣摆。
衣摆之下，空空荡荡……
怪不得，这帐篷外，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一个连腿都没有的人，还需要什么人看？
沈牧之蹲在那里，一时间，泪水汹涌，胸口痛得像是有一只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要捏爆它一般……
悲痛，怒火，愤恨，这些情绪，一下子填满了他整个胸腔，让他恨不得现在就提刀出去，见一个杀一个……
“牧之，听话，赶紧走！”大哥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理智。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绕过书案，抱起大哥，背到了自己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