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夫人在史府中停灵七七四十九天,然后由史玄送往原籍金陵安葬。同时,新科进士史玄,上表请求,丁忧三年。
鲁氏坚决要与丈夫同行。史彦只得和哥哥商议:“斝儿重病初愈,怕是经不得长途跋涉的艰辛。且你与嫂子回乡,父亲一人在家,照顾不过来这几个孩子,不如我带回去,照管一段时间,你看如何?”
史玄沉默了半日,道:“妹妹说的虽是,只是刚没了太太,斝儿就被接到你府中,倒像是你嫂子薄待斝儿了。”
史彦忙道:“哥哥怎能如此说话?咱们来往的人家,都知道斝儿大病初愈,你们又扶母亲灵柩返乡,也是迫不得已,怎会如此揣度嫂子?斝儿也是你的儿子,他好好的,你这个父亲才能安心。若经此长途颠簸,再有个好歹,哥哥后悔不说,父亲只怕也难免伤心。”
史玄只得道:“罢了,既如此,就依妹妹。”于是,留下史杪、史杉与祖父作伴,史玄带了妻子与两个幼子,一起扶母灵回南。
送了母亲文夫人的灵柩南归,又将史斝接到贾府之后,史彦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无法自拔。贾代善深知妻子的心思,也在每日忙完公事之后,就匆匆回家,陪在妻子身边,百般哄她开心。贾赦和贾政,这些日子也格外的听话,生恐再惹起母亲的愁肠。
这日,史彦正在自己的房内,翻看母亲往年送给自己的旧物,一边又不由得淌下泪来。云梦端了一碗燕窝粥走来,轻轻放在史彦面前,偷瞄了一眼正在外间炕上歪着的贾代善,悄声道:“奶奶,你的月信已有两三个月未来,是否该请大夫来看看?”
史彦不由得一愣,忙道:“大约是这段时间太忙,身体未免失于调养所致。”
云梦道:“便是身体失于调养,奶奶也该请太医来看看。”
史彦叹了一口气,点头道:“由你去安排吧!”
等史彦喝了燕窝粥,王太医也就到了。贾代善陪他喝了茶,方请进内室。史彦坐在帷幔之中,伸出手腕,由王太医诊了脉。
良久,只听王太医走出内室,对贾代善笑道:“恭喜大爷,尊夫人又有了喜信了!”
“果真如此?”贾代善的声音,透着巨大的喜悦,又有些担忧地问:“拙荆因最近家岳母仙逝,心绪不宁,每每饮食不周,睡眠不稳。不知于此可有妨碍?”
王太医道:“正是如此。尊夫人胎像有些不稳,打今儿起,还要请尊夫人多卧床休息,切莫再有伤心之举,才更妥当。晚生即刻回去,送安胎药来。”
又听贾代善送王太医出去的声音,云梦方卷起帷幔,对史彦笑道:“奶奶可都听到了?这可不是小事儿,奶奶还该多保养着些。”
史彦喟然长叹。
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
奶妈韩嫂子牵着史斝,笑吟吟打外面进来。自打出了事之后,这韩嫂子被打了一顿,撵了出去。不曾想史斝清醒过来之后,只是一个劲儿地闹着要韩妈妈。史锃无奈,只得又命人将韩嫂子唤了过来,申斥了几句,又安抚了几句,嘱咐她以后千万要小心看护哥儿,不可再出任何意外。
韩嫂子一个劲儿地磕头,连声说自己以后就算豁出命去,也要保哥儿的安全。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韩嫂子跟着史斝来到荣国府之后,史彦命云梦悄悄观察,这云梦倒是说,看起来这韩嫂子是真心的待哥儿好,跟亲生母亲也差不多。说起来,这韩嫂子也是苦命人。她夫妻二人原本都是史家的下人,亦颇有些体面。她怀孕四个月的时候,丈夫因病去世,她悲伤过度,生下的孩子身体就极弱,没几个月,也一病而亡。此时,正好赶上史斝出生,要用奶妈。因韩嫂子干净利落,模样周正,家中又没有了任何牵挂,就被选了上来。
韩嫂子与史斝,也极其投缘。自从做了史斝的奶妈,两人就再也没分开过。尤其是在甄氏病故之后,韩嫂子就更像是史斝的母亲。一个失母的孩子,一个失子的寡母,两人对彼此的依恋,不言而喻。
这样的一个女人,是不可能害自己当亲儿子一样照顾的史斝的。那么,斝儿究竟是如何落水的?史彦心头依然疑虑重重。她后来专门去看过史斝落水的竹桥,那两根已经断了的竹子,已经被换上了新的。以竹子的韧性之强,怎么可能承受不住一个三岁幼童的体重?史彦想不明白,但也没有了任何证据。
史彦也听明白了那晚父亲的言外之意,即便是真的有什么事,也是家丑,以史家的名声,只能“家丑不可外扬”。
史斝欢快地小跑着,来到史彦身边,扯着她的衣袖,笑道:“姑妈,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