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儿苦着脸：“这个……除了踢了车夫之外，我当时不认识萧大人，所以言语不敬，陈公公就打断了我的腿。”</P>
章台柳赶紧问道：“这个言语不敬很重要，你到底是怎么个不敬法？你又不认识他，不知者不罪嘛！”</P>
陈三儿扭捏道：“我见他是坐春燕楼的车来的，就以为他是龟公，所以……所以……”</P>
萧风接口道：“他的原话是这样的：什么萧风萧雨的，春燕楼里的男人不是茶壶就是王八，还敢报字号？</P>
陈三儿今天要来我并不知道，这话陈府和春燕楼的人都知道，章先生若有兴趣不妨随便找个人来问问。”</P>
章台柳脸色尴尬，看陈三儿的样子，也知道萧风说的肯定是实话，心里忍不住生气。</P>
徐璠办的这叫什么事儿，还自以为找了个杀手锏呢，怎么就事先没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P>
这就说得通了，若是下人之间的摩擦，陈公公断然不会做到那个地步。但下人直接冒犯了上位者，那就必须拿出些态度来了。</P>
但此时不是埋怨队友的时候，章台柳捻着胡子说道：“虽然他骂了萧大人，但他并不知道萧大人是谁。</P>
所以萧大人因此害他断了一条腿，还是难免有心胸狭窄，仗势欺人的嫌疑啊！”</P>
萧风笑道：“这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满朝文武都知道，徐公子跟我在朝堂论辩之时，时常挨徐首辅的耳光。</P>
但那是徐首辅对自己儿子下手，我们既没办法干涉，也没有权利阻止。总不能说徐公子挨耳光是我仗势欺人吧？</P>
比如我家的狗咬了客人，我别说是打断了狗的一条腿，就是把狗杀了吃肉，也只是我的事儿。</P>
难道人们还能因此指责那个客人不该上门来吗？还是指责客人没能及时拦住我打狗杀狗呢？”</P>
章台柳迟疑道：“可是正是因为你的权势，才让陈公公不得不下此重手的吧？这点你能否认吗？”</P>
萧风摇头道：“我不这么想。陈公公当时位高权重，我在当时不过是个道门真人罢了，陈公公有什么可怕的？</P>
想来是陈三儿对上门的客人干这种无礼之事太多了，陈公公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加以严惩了。</P>
如果章先生不信我的话，不妨去问问京城所有上过陈公公私宅的人，这陈三儿是不是一贯如此恶劣？”</P>
章台柳看向徐璠，徐璠微微点头，表示这话不错，陈三确实是一贯嚣张，直到被打断了腿。</P>
章台柳咬牙道：“就算他被打断腿与萧大人无关，但萧大人何以说对他有恩呢？恩从何来？”</P>
萧风看着陈三儿，淡淡的说道：“陈三儿，当日我进陈府之时，你已经被打断了一条腿，对不对？</P>
我进陈府后，看见你在挨打，所以喝住了行刑之人，告诉他不要打了，你才保住了另一条腿，对不对？”</P>
陈三儿涨红了脸：“这……不错，可是你说我运气好，因为我用的是右腿踢的车夫，所以只打断右腿就罢了。</P>
可见你分明就是为了车夫出头报仇的，还敢说陈公公打断我的腿不是因为你？”</P>
萧风笑道：“我从来也没说陈公公打断你的腿不是为我，只是从常理分析，陈公公更像是忍无可忍。</P>
所以陈公公打你不见得是因为我的面子，但陈公公饶了你一条腿，却是实实在在的看得我的面子，对不对？”</P>
陈三儿脑子里转了半天，觉得十分憋气，明明陈公公打断自己的腿就是为了萧风，可这一点却没法证明。</P>
但萧风若不喊话，陈公公确实是要打断自己两条腿的，萧风救下自己一条腿来确实是事实，能证明的人很多……</P>
章台柳毕竟更有头脑，他质问道：“你既然要施恩于他，保住他另一条腿，又为何挖苦他的运气好，踢人用的是右脚呢？”</P>
萧风淡然道：“你这人读书读傻了，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P>
如果你到了别人家，别人的狗咬了你，主人要打要杀，你想求情，该怎么求呢？”</P>
章台柳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便看着萧风：“萧大人请继续说，大家自有公论。”</P>
萧风叹气道：“那自然是要对主人说：别打了，它虽然咬了我，但其实我伤得不重。</P>
再说了，他虽然咬了我，但你也已经打断它一条腿了，也受到惩罚了，就算了吧。</P>
这样才是求情的态度。我总不能跟陈公公说，你给我个面子，别打了，算了吧，那才真是仗势压人了呢！</P>
再说了，我当时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吗？我有什么自信那样去求情呢？</P>
所以我只能挖苦他两句，表示惩罚已经到位了。陈公公这才会给我面子，放过他的另一条腿。”</P>
这番话入情入理，饱含着生活的智慧，台下众人都深有同感，忍不住纷纷点头，表示确实如此。</P>
“我今年去岳丈家，岳丈的侄子顽皮，洒了我一身墨水，岳丈要责打他。</P>
还是我说，这衣服本来也有些不合身儿，正打算换了，岳丈才得了台阶下，没再动手了。”</P>
“正是如此，我家妻妾吵架，我不得不动手打了妾两巴掌，心里其实是心疼的。</P>
后来妻子说了句，算了吧，也是我说话难听了点，她顶了两句嘴，教训教训也就是了。”</P>
“这陈三儿当真不是东西，忘恩负义之徒！当年萧大人保下他一条腿来，他竟然恩将仇报！”</P>
“没错，当年萧大人就已经是道门真人了，他竟敢如此辱骂。也就是陈公公位高权重。</P>
换了其他主人，岂不被他连累，跟着他倒霉了？这种恶仆，打死都不多！”</P>
“我父亲与陈公公有些来往，之前回家就说过，那守门的陈三儿趾高气扬，十分可恶，萧大人当初就不该救他！”</P>
听着台下的议论，章台柳知道这一招也没用了，只好让徐璠把陈三儿送走。</P>
徐璠对陈三儿的表现很不满意，下了台就不管他了，给了他约定的银子，让他自己雇车回家。</P>
陈三儿本来得了徐璠的承诺，若是能在论道大会上让萧风丢人出丑，就让他到徐府当门房，给他养老。</P>
现在约定没达成，只得了些银两，但又狠狠得罪了萧风，心里十分忐忑。结果魂不守舍地摔了一跤，恰好摔断了瘸子的那条好腿。</P>
他躺在大街上半天，也没人愿意搭理他。最后还是遇到了送姑娘回来的春燕楼的老车，发了善心把陈三儿送回家里，并告诉陈三儿放心。</P>
以萧大人的性格，虽然得罪了他，但既然自己又搞断了一条腿，萧大人估计是不会再找他麻烦了。</P>
陈三儿从此之后彻底改了性子，不管对谁都极为客气，还和老车成了很好的朋友。</P>
靠着当年陈公公给的银子，和后来徐璠给的银子，陈三儿居然生活小康，颐养天年，子孙满堂。</P>
「人不是没有幡然悔悟的，只是不能作孽太深，否则谁会给你悔悟的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