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她与萨迪娅、野南浔一起进了城,三人便分开了,野南浔陪同萨迪娅回了家,江小雨通过打听独自来到了西市上,想着这是多年来第一次见亲人,又是穷亲属投靠富贵家,少不了要备下些见面礼,不为别的,只为不给当了贵妃的姐姐丢份儿。
本来她们姐妹就是贫寒出身,一个被父母打小送进了梨园,随戏班大江南北、四处漂泊,一个家里人死后就成了孤儿,靠着渐渐长成的姿容在男人们的唇齿间讨生活。否极泰来,风水流转,幸得大齐王意外恩宠,江怜儿飞上枝头作了凤凰,但打小瞧尽世态冷暖的江小雨深知,除了齐王的疼爱,姐姐在齐营再无半点可以倚靠的东西,不必说那些个追随黄巢起兵作乱的骁兵悍将,就连投降归附来的怯懦文人,对这个出身梨园、毫无家族背景的贵妃娘娘,也多是表面阿臾,内心实则是十分鄙夷的。正因为如此,她更不想亲姐姐因一个出身青楼的妹妹的出现,让本来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江小雨在来长安之前之所以大肆催收客人们在她身上欠下的风流债,绝不单单是爱财或是凑些盘缠,她牢牢地看护紧贴身的包袱,全为这里有她为姐姐采办礼品的全部资财。
可是,越怕鬼越有鬼叫门。
她在西市大手大脚地花银两采办礼物,其形单影只的娇弱样子,早被人暗中盯上了。几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客,趁她在布店挑选画布准备做身像样衣服的时候,偷走了包裹和银两,待她发现后追出店去,其早已不见了人影。包裹里除了金银珠宝,还有她赎身的立据,里面写有她当年卖身的情由和姓名籍贯,足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没有了包袱的江小雨,在长安城里,连吃一顿饭都成了难题,她到衙门申诉,大齐军初掌天下,官吏行政混乱不堪,根本没人管这种小偷小摸的案子。他向长安令拦轿喊话,自称是贵妃的妹妹,官员只听说诸葛爽大人奉命到江南寻贵妃妹妹的消息传出,多日来各地冒认皇亲的例子屡见不鲜,于是江小雨被认作刁民,被差役哄赶了去,混乱间还被棍子扫中了脚踝,变成一瘸一拐。
“所以你不是没去投亲,而是那些官员根本就不相信你的话,进不了皇宫。”
嵇昀疑问得解,不免为替她可惜,但转念一想,唐军有杨复光运筹帷幄,又将联合沙陀出兵,黄巢势败是可预见的,江小雨离开长安也不见得是坏事。
江小雨恨恨地道:“等我有天进了宫,非叫人把那个长安令的屎都打出来。”
“哈哈。”嵇昀笑了笑,又给她讲了塞翁失马的故事,二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已到黄昏。而前面风起黄尘,卷得漫天土味,显然业已临近沙洲。
“晚上沙漠里会很冷,咱们先不要走了,休息一晚,等明早太阳出来再动身。”江小雨扯了扯骆驼缰绳,示意嵇昀。嵇昀甚感惊奇:“你一个南方人,从来没到过沙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江小雨欲言又止,三缄其口,让嵇昀伸手垫着她的脚跳下骆驼,急急忙忙地往树丛后面跑去了。她之所以不肯解释,原是这些事情都是从嫖客口中听说来的,她虽未行千里路,但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听说过花样百变的新奇故事。嵇昀知她是去小解,自己先把马和骆驼牵到有草的地方,然后捡拾木柴,准备生火。
“啊!”
偏这时,树林里江小雨的惊叫声撕破沉静,仿佛直透霄云。嵇昀大骇,心知叫声不谐,三步并作两步追赶过去,结果却看到不该看的一幕:慌张起身的江小雨,像是被什么可怖的东西惊扰到,以至于全然忘记了自己褪到膝盖的裤子还没提起,白花花的腿兀自露在外面。
二人近在咫尺,奔跑中的江小雨“噗通!”撞进嵇昀的怀里。
嵇昀未运气,但觉脸上炙热如火,未深眠,但觉头脑晕胀混沌。想避开,但江小雨整个身子盘踞得紧,想说话,但期期艾艾地唇齿像糊了三合土一般地僵硬。
就这样,一个人站的拘谨绷直,一个人搂的蜷缩委屈。时间一分一毫地流逝,气氛也在惊愕逐渐散尽中变得尴尬起来。
“呜呜——”
这一次,江小雨又轻声哭了起来。
趁着她放松了手臂的劲儿,嵇昀慌忙转过身去,江小雨边抽噎边收拾衣裤,嵇昀觉得这种情形下,若不说点什么,更显得难堪,在口齿已经不甚利落的情况下,他问道:“刚刚怎么了?”江小雨抽噎声不止,随喘粗气的节奏,挺起的胸脯一上一下的起伏着,缓慢伸出右手指着地下,半天了才道:“这儿有个东西咬了我一口”
“啊?!”嵇昀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蛇,这荒郊野岭,若被毒蛇咬到,性命八成不保。他忙把江小雨拽到一边,捡个木棍在她方便之处拨弄草叶,希望能找到那东西。
“你听见它爬走的动静了吗?”
江小雨摇了摇头,一副粉头娥面早已经梨花带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