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长沙府的气温日渐寒冷,天气也变得阴沉,秋风凛冽,呼啸而过。
通往宝庆和衡州的官道上,逃难的人群和牛车越来越多,不时传来妇女儿童的哭叫声,男人的争执吵闹声。
早在好几天前,李定国便开始下令动员长沙府,衡州府的百姓撤离。
只是,由于信息传输不便,百姓守土,直到前日清军的哨马出现在了湘阴一带,被大西军哨马发现并击退之后,逃跑途中杀了几十个乡民,消息随着逃难的百姓,一传十十传百,才使得如今到处人心惶惶,似乎再不跑,大家就都跑不了了一般。
不止是长沙府,衡州府各大城镇的居民也在逃亡,便是南下官道附近的村镇,也已经十室九空,食物紧缺,物价哄抬,抢劫财物的事情到处都是。
尽管李定国早有预料,已经下令冯双礼,马进忠派出军队维持秩序,但寒风之中,人们扶老携幼,争先恐后,又携带了大量的物品,道路之上还是出现了许多因病,或者是体力不支而倒地不起的尸体。
只能说,如此局势之下,便是军队的物资也不充裕,提供的医药,食物等救助基本上是杯水车薪,而李定国已经是治军有方,辖下军队不仅少有趁乱打劫,还勉力维持秩序,打击盗贼。
这得益于李定国东进湖南时,制定了约束部下的兵行五要:“不杀人、不放火、不奸淫、不宰耕牛、不抢财货”,为的就是能让兴复地区的百姓能对大军有个好印象。
不过,就算如此,乱世之下,百姓对于军队,向来没有什么好印象,便是军纪严明的李定国大军,也一时没有改观。
毕竟,无论如何,大军还是要征粮的,而这个世道,粮便是百姓的命,谁征粮,老百姓都不会喜欢!
长沙府宁乡县的官道两侧,田地里的村民看着浩浩荡荡朝着长沙城方向行进的大股军队,一个个都提心吊胆,眼神里既有恐惧,也有希望。
恐惧是因为这是军队,希望也是因为这是军队!当兵的虽然没一个好东西,但比起鞑子,那就已经是活菩萨了。就是不知道这次行军,是不是又是所谓的“战略转进”,然后把土地拱手让人。
“妈的,刚刚收完粮就又跑了,等鞑子过来,还他娘的要收一次,那些收粮的不是说李定国很厉害吗?怎么跑了?”官道旁的田地里,高高瘦瘦,穿着一身破旧粗布衣服的宁乡青年唐大升一脸不屑地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低声骂道。
然后,一个长满老茧,手背黝黑的宽大手掌“啪”的一声打在了他的脖子上,唐大升吃痛一缩,“啊”地叫了一声。
打人的是唐大升的老爹,手上拿着一个小锄头,微微佝偻的背上背着一个装满杂草的背篓,站在那里,身上也是一件破旧的粗布衣服,只是裤子已经烂得不成样子。
“说了多少次不要乱说话了,还要说,要是被听到,传了出去,怎么办?你是想害死我们吗?”唐老爹指着儿子,尽可能压低声音,一脸怒气地教训道。
“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公家收粮和鞑子收粮能一样吗?”这对父子身旁,一个衣着照样邋遢破旧,一样高高瘦瘦,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唐大升的弟弟唐二升摇了摇头:“哥,这次可不是我不懂,是你不识大体了。公家是要粮,鞑子可是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