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做东的主人钱孺怡见吴兆骞掩面流涕,不免劝慰起来,他本是明朝弘光朝礼部尚书、内阁大学士、清顺治朝礼部侍郎钱谦益的小儿子,因其父暮年和明朝延平王郑成功有所勾连,故钱孺怡虽然有些才名,而且还是举人,却一直未能入仕。
此次在红豆山庄设宴招待吴兆骞,也是为了和吴兆骞和陈维崧沟通沟通感情,因为他已经收到江宁巡抚余国柱要在江南搞清欠,以筹集钱粮应对两广战事。
钱孺怡是真的恨,他既恨广西的明贼,又恨广东的尚逆,伪周都覆灭了,你们还折腾什么,放下武器接受朝廷的招抚不好吗?非要在天南兴风作浪,令朝廷不得不在江南收取重税。
二十年前朱国治在江南搞清欠的事,至今钱孺怡还历历在目,多少文人士子因为抗税,被朱国治整的破家灭门,吴县才子金圣叹甚至因为哭庙被砍了脑袋,他可以肯定清廷断不会因为他是钱谦益的儿子而不会收他的税,所以他只得求到了吴兆骞和陈维崧等人头上,想着借机和朝廷上炙手可热的明珠明中堂拉上关系,有明中堂在,钱孺怡相信江宁的官断不敢动钱府半根毫毛。
“是啊,季子兄,今日咱们故友重逢,理应高兴才是,来,咱们敬季子兄一杯。”
坐在钱孺怡下首的陈维崧也适时地举起了酒杯,对着在场的一众文人才子劝起酒来。
相比于钱孺怡,陈维崧的来头也不小,他爹就是明末鼎鼎大名的复社四公子之一陈贞慧,不过这陈贞慧的气节却不是钱谦益所能相比的。
清顺治三年,清军南下,陈贞慧毅然参加了反清武装,事败后被清军捕拿至镇江下狱,英勇殉国。
但陈维崧并没有将父亲的血海深仇放在心上,反而在成年后锲而不舍地参加满洲举行的科举,却始终没有中举,不过在此期间却结识了明珠的儿子纳兰性德,并引为知己。
直到康熙十七年,吴周军在正面战场多处溃败,清廷统治趋于稳定,康熙为显偃武修文之意,特旨开博学鸿词科试,要求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各省督抚布按,凡有学行兼优、文辞卓异之人,不论已仕未仕,均可举兼参加科试。
在纳兰性德和宋德宜二人的推荐下,陈维崧这才侥幸中举,被康熙授封为翰林院检讨,负责修撰明史事宜,因此陈维崧乃是地地道道的明党成员。
“诸位年兄,若非圣德昭彰,愚弟又岂能回返江南,今伪周吴世璠覆灭,国朝海内将安,这杯酒当敬当今圣上,诸君饮胜!”
吴兆骞也端起酒杯,不过他不是应钱孺怡和陈维崧所请,而是敬清廷的康熙皇帝,在他看来,虽然他得以脱困,乃是因为诸多好友相助,但也得益于皇帝英明,否则断不会推翻先帝顺治钦定的弊桉。
“是极,是极,若非圣上天恩仁慈,吴兄又如何得以回返,这杯酒当敬圣上。”
陈维崧和钱孺怡还有宋德宜等人也是纷纷举杯,对着京师方向遥敬了一杯酒。
“几位年兄,朝廷因两广战事悬而未决,已经决定在江南再搞一次清欠,据说此事是索额图中堂一体所决,江宁巡抚余国柱传下来话来,说是要收前明天启朝时期欠下的税,这天启朝时,我爹因为魏逆之事被罢官夺职,家产早就被抄的一干二净,怎么可能有积欠。”
酒至杯干,钱孺怡就是长叹一声,将宴请陈维崧和吴兆骞等人的目的说了出来,与此同时,又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叠银票,差不多有五千两左右,他打定了主意,宁可花这五千两,也不肯把十几年积累下来的金银交出去。
陈维崧和吴兆骞对视一眼抬手接过银票,刚想说话,一直侍候在门外的管家钱福却推门而入,急声道:“老爷老爷,不好了,门外来官军,说是来清欠的!正吵着要见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