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一直沉默的阿兰退去,去东厨为她准备些酸甜的凉汤。
张著从前也是军中哨探,审讯之事还算精通,对付凶残的胡人尚绰绰有余,更何况对付这些庄户徒附。
几乎不费什么劲,只站在一旁冷冷一瞥,便叫那老媪全部交代了。
又与那户人家其余人,挨个单独核对过,无误后,方才来报。
故事并不复杂,不过是一个一心求子的老媪、一个不停怀孕生育的儿媳,和几个无辜可怜的婴孩。
不过与公孙颜所猜测的不同,这户人家溺婴杀婴的范围并不只局限于女婴。
长房长子因已有四子,家中实在养不活,后面出来的不论男婴女婴,一律溺死马桶之中。
倒是二儿,一直膝下无子,接连生的都是女孩。
六个女婴,四个溺杀,一个刚生下来便没了,最近的一个,被抱去巫祝处换了一副求子汤。
换求子汤……
这样鲜血淋漓的惨状,叫公孙颜一时感觉胸闷。
那些活生生的孩子,刚刚发出第一声啼哭,甚至来不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就溺死在马桶的污物中。
只要一想到这个,她便忍不住战栗。
“娘子。”阿兰从旁递来一盏酸枣汤,张著拢手站在远处没有言语。
等待许久,公孙颜终于平息胸中翻腾:“溺婴之举,主谋是谁?”
张著一愣,民间溺婴恶习由来已久,若说主谋,却称不上谁是主谋,养不活,产女则溺杀,这几成惯例。
公孙颜的指尖在案桌上有节奏的敲击,半晌,她命令道:“安远,命阿泽速去卢龙,找赵都尉讨要一纸公文。”
“溺婴杀婴者,违天逆理,与杀人同罪,纵容者、知情不报者亦同罪。”
“喏!”张著肃穆相应。
“控制住这户人家,待公文下达,送交法办。”
说到此处,她一顿,按照汉律,这家人只怕会因此家破人亡。
比起上次决定处决乌桓俘虏,这次的决定更让公孙颜感觉沉重艰难。
可有些事情必须要做。
孤竹庄园数年未遭战火,尚且如此,其他地方更不必说。
公孙颜知道只有溺婴惨案的背后,根源就是穷和愚昧。
她一时之间改变不了世风,也改变不了贫穷,只能寄希望法令,可以叫这些人稍加收敛。
当真养不起,便自己管好下半身,克制好自己的欲望。
至少,在能承担起生养的责任之前,能想起那一纸公文。
公孙颜脑海中同时闪过的那两个瘦弱的女婴,和佝偻的男童。
她记得从前的时空,有专门发放的婴幼儿辅食包。
除了这样的婴幼儿辅食包,还应补贴家贫无力抚养者,以及建立针对孤儿的抚养机构。
还有建立医馆之后,疫苗牛痘接种。
……
这样的惠民公事就像一团麻线,扯出一个头,便能带出一大堆的问题。
公孙颜喝了一口阿兰奉来的酸枣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再有,溺婴之举,是否有那所谓巫祝唆使?”
“巫祝要婴孩做什么?”
“祭祀的是什么东西?往日里是如何愚弄山野愚夫愚妇的?”
“定要将庄中淫祀彻查,此事由安远你来办,定要将之连根拔起。”
“喏!”张著拱手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