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首富的府上自是气派。酒过三巡,林远乔只是陪笑,仿佛耐心很好。那人也不问,只是喝酒,一边喝一边念叨:“没有宝德居的酒烈。”任谁都看得出,酒喝到这份上还没说正事,自然是在等什么了。
人自然是不经等的。只听得一阵人马骚动,一人跨着马奔进府来,那马嘶鸣高亢,说不出的好听,林远乔闻声竟抛下那人,赶忙迎了出去。
只见来人一身骑装,梳了个英雄髻,白皙的面庞带着三分英气,五分娇媚,还有剩下的两分怨念,来的竟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林远乔一脸堆笑,这姑娘仿佛没有看见,举着马鞭冲他摆了摆,算是对主人见礼。而这礼对林远乔来说,也实在是重了。
“韩济,你让我好找!”
原来那人叫韩济。
韩济略一皱眉,闻声已知是谁,又何必抬头:“又来坏我酒兴?”
那姑娘未及嗔怒,韩济忙一摆手:“你走?还是我走?”
又未及那姑娘答话,韩济人影一闪,已出了大厅,林远乔心下暗叹:“好快的身手!”
能当上洛阳首富手底下怎没些硬功夫,可林远乔却也看得出自己绝拦不下韩济,可不拦的后果更严重。
“公子留步!”一招大擒拿手破风而至,韩济“哦?”了一声,人已窜上房顶,几个起落已消失不见,只留得分明一句传入耳中:“韩某不欠酒钱,多谢主人款待!”适才韩济落座的几前不知何时已多了张银票。
林远乔当然不在乎这点小钱,回头只见那女子站在厅门里发呆。朱唇轻咬,娇媚之外令人心生爱怜,但这却不是这洛阳首富敢有的情感。
“公主?要不要把他追回来?”
“追?凭你?”
林远乔不敢出声,垂手侯着。
“给我五千两银子。”
“公主何不多带些?”
“累赘。”
洛阳城是大梁最大的城,这里有大梁最烈的酒,最软的床,最解风情的女人,然而此时却已无韩济容身之所。他只有走,走到没有那女人的地方。
在别人看这是逃,逃难的逃,在韩济看,却也无所谓,他本是乐在流浪的人,在不在洛阳又如何,有酒就成。
韩济买了匹快马,连夜飞奔而出,一边打着马一边后悔没买几坛酒带着,出了洛阳城怕是再喝不到这么烈的酒,不禁让他心下惋惜,可也就是转念,他竟大笑起来,随即歌声豪迈,仿佛没有什么能绊住这天涯浪子的心。
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又要打马何方?下山三年以来,韩济从燕入宋,从宋入梁,游遍了北方山川,惹下了无数风流债,已觉倦腻,寻思到吴楚之地欣赏欣赏南国风光也算不错。
月,总是故乡明。任谁趁着月色飞奔,都难免被那流水般的银月勾住眼神,一旦勾住,就难免有种特殊的情绪袭上心头。那是思乡的情绪。
“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韩济是浪子,却不是白眼狼。三年来每到师父生辰那天,都要对着燕山方向磕上三个响头,磕的不响,还要换地方重磕。
是时候回去看看了。心念电闪,那马人立而起,喘着粗气甩过头来,继续飞奔。如果有人看到他这手飞驰勒马的功夫,定要赞叹一声。
韩济逃走以后,那公主并没有追出来。追了这么久,这大概是她离韩济最近的一回,近到近在咫尺,却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一个人如果一直苦苦追寻,总有一天会因耗尽力气而崩溃的。她是金枝玉叶,是大梁皇帝的心尖,却为了个浪子魂不守舍。
她只知道他叫韩济,只知道他是一个洒脱不羁的豪客,除此之外他似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韩济不丑,但也绝算不上美男子,只是落拓的性格让他颇具男子气概。
夜深人静,可怜的公主却辗转难眠,躺在香帐里想男人。纵使皇帝娇惯,她也绝不敢将这番心事诉与人听,外人只道有个不要命的人惹恼了清河公主。
的确,惹恼了清河公主是要赔命的,尤其是在大梁。但韩济并不是一般人。清河公主静下来的时候也会想想韩济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药,不过她很少有静下来的时候,游荡才是她的宿命。
这会儿她一个人趴在客栈的窗前,看着夜色朦胧,心里想的自然是韩济。可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说是萍水相逢也不为过,可就是难以将韩济从脑海里删除。天下间多少男人,只有这一个入了她的眼,进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