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才知道,今天是浴佛节。
所谓浴佛节,就是释迦牟尼的诞辰,十里洋场大庙不少,这天所有的佛像都要出去灰尘,和尚们虔诚地诵经礼拜,城内外大小寺院都要举办盛大的庙会,山门外百货云集,卖货的、讲经的、耍艺的,都能得见。
浜方路的福广寺便是如此,日落时分人潮涌动,叫卖和叫好声四下里云起。
在新文化运动不断冲洗下的今日,十里洋场真信鬼神的人是越来越少了,今个来这的人虽很多,但大多数都是凑个热闹,讨个喜庆。
越是压抑的时代,越需要这样的活动。
饶是现在诡异降临,若换在早先没有宵禁和战争的年月里,那人潮能多出几倍不止。
“走快点嘛,晚了有的摊都要收了。”
面前活泼的女人乐颠颠地蹦着步子,脑袋后边左右两个马尾跟着一同跳荡,为了今天她特意穿了一身新买的旗袍,柔美的身段被紧致的衣裳勾勒得淋漓尽致,真能用句不像形容人的话来形容她。
娇艳得像要滴出水花儿来。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男人们见到这样的绝艳女子,大都露出痴痴的神色,随后被跟在一旁的母老虎狠狠一巴掌拍了脑袋,旋即又将这股怨气化作嫉妒之意,全部倒在薛清头上。
而薛清权当没看见他们的眼神,他瞅着秋禾满脸的兴奋劲,知道她是好久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了,当即伸个懒腰,大踏步跟了上去。
今晚,好好放松一下。
秋禾一转头,身边是个捏糖人的小摊子,她背着手凑上去,好奇地看着老板做活儿。
那小摊老板看到这么一个女孩在关注自己,当下一股雄心的豪气涌上心头,一手糖浆画得那叫一个龙飞凤舞,不到片刻的时间,戳出一个威风凛凛的八臂将军,满身鳞甲。
“好棒,这是什么?”
秋禾拍着手问。
“夏完淳,少年英雄!五岁识五经,七岁擅诗文,十四却从军,征战抗清,不屈而死,那是出自咱十里洋场的大英雄,曾经清廷还在的时候,咱不敢做,但是这门手艺,顶上捏糖人儿的祖师爷一直传下来的,说是等到哪一天大清倒了,就把这糖人儿啊,做给天下人吃。”
“祖师爷好意气!老板我买了,多少钱?”
“原价两个铜板,现在不要钱,一半因你女娃子好看养眼,另一半冲你夸奖咱的祖师爷!”
“好嘞,谢谢老板。”
秋禾拿起威风八面的糖人,冲着老板一个星星般的眨眼,年过四旬的男人只觉得今晚不挣钱也值了。
“清哥你吃么?”
秋禾举着糖人在薛清眼皮子底下摇晃,麦芽的甜腻香味在他鼻尖子底下流淌。
薛清摇了摇头,脸上表情像是已经吃过了似的。
“你吃吧,太甜了,我怕牙疼。”
“小孩子一样。”
秋禾说完,也不勉强,静静地站在薛清身边,享受着甘甜的糖块。
不远处一声叫好,只见火光冲天,一只几人长的纸制蛇妖狂舞,就像端午节的舞龙一样。
那蛇妖面前,是个红粉扑脸,眼角拉线的神仙,挺着个大肚腩,一身红衣拖地,三撇胡子拉得老长。
分明是浴佛的节日,这大街上演的却是道家的城隍爷,也没人在意,几个庙里偷跑出来的闲散和尚看得比一般人还要起劲。
那蛇妖一张嘴,口中三尺火焰直冲天空,声势浩大,看得在场的观众先是一愣,随后猛地喝彩,都说是见到了这辈子最精彩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