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田中,瓜果沉甸,便想摘来解渴。”
柳载说道:“不告而拿,即为窃,非君子所为。”
周钧点头道:“那人也是这般想的,便绕着那瓜田走了一圈,却没发现主人。如此这般,他该如何是好?”
柳载犹豫道:“可否等等?说不定农主稍后便至。”
周钧摊手说道:“但那人快要渴死了。”
柳载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可先食,解燃眉之急,再留铜钱,充作瓜资。”
周钧拍手说道:“这便是了。”
“口渴难耐、欲食瓜果这便是本我;犹豫不决、不愿偷盗便是超我;而思虑再三、先食后贾便是自我。”
柳载和邵昶听了,恍然大悟,击股称妙。
片刻后,柳载问道:“先前某问,倘若孑然一身,独居深山,不与他人交往,可离江湖?”
“衡才说难,与这『三我』之说,又有何关系?”
周钧说道:“倘若一人,素有贤才,又刚正不阿,得了官身后,见不惯那官场的种种,天天想着是否应该隐居山林,不问世事。”
邵昶听见这话,笑出声来。
周钧言语中的这人,分明就是在说柳载。
周钧:“不愿涉身污浊,不愿与小人虚与委蛇,只愿每日无忧无虑,畅然于山水之间,这是人与生俱来的向往,即是本我。”
“得了官身,上报朝堂之赏识,下不负百姓之期望,忍辱负重,砥砺前行,这便是超我。”
“辞官避世,还是治世寰清,二者之间,孰轻孰重,抉择难断,这便是自我。”
“倘若选了本我,否了超我。多年以后,再从山林中走出,发现这外面早就变了模样。”
“江河山岳被那外敌侵辱,荒野市井尽是尸骨累累。一问之下,才得知,当年一走了之,在那之后不久,奸佞小人得了势,这才有了国破民丧。”
“到了那个时候,你还能对当初的决定丝毫不悔吗?”
柳载身体一颤,整个人呆坐在那里。
邵昶有些担心的看了眼周遭,又朝周钧劝道:“眼下是太平盛世,中兴之治,何谈外敌侵辱、尸骨累累?”
“衡才这喻言,失了得体,让外人听了去,怕是要被斥责。”
周钧看向邵昶,叹了口气,说道:“世事难料,怎可因一时安逸而讳言兵事?”
说完这话,周钧放下酒杯,又将头转向柳载说道:“你本以为辞官远走,便是远离了江湖。殊不知,你心中的那片江湖,却是怎么也离不去的。”
柳载脸上没了血色,身体摇摇欲坠。
过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站起身朝着周钧唱了一喏,说道:“衡才一言,如磬钟惊世,振聋发聩,解了某的心结,夷旷在此多谢了。”
周钧喝了一口酒,摆手笑道:“这些言语,都是某从他人那里听来的,夷旷觉得有助,自然是好的。”
邵昶看了眼周钧,无奈道:“且又是听来的。”
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邵昶说道:“日头沉了,今日这酒宴,不如先止了吧?”
周钧点点头,站起身来。
柳载拱手朝周钧问道:“衡才住在何处?夷旷改日自当登门拜访。”
周钧想了想,回答道:“出了春明门,一路向北,有一灞川别苑。旬休之日,夷旷倘若有暇,可来做客。”
柳载应了下来。
三人又是一番告别,这才出了酒肆,各自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