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裕帝与新君刘辩都不喜陈蕃,也仅仅只是因为陈蕃领导的士人影响到了皇权,并不代表陈蕃的私德有什么问题,你许劭一个晚辈,论地位、论功绩都远远不及,又有什么资格评价三君之一的陈蕃?
因为这桩事,其实黄琬心底是不喜许劭的,但架不住后者确实名气大。
待那名府吏离开后,赵谦感激地看了一眼黄琬,期间瞥见渠穆、蹇硕表情古怪地看着他,遂自嘲道:“让几位看笑话了……事实上,许子将乃是前太守徐璆器重、提拔之人,又兼名大,我亦不敢招惹。”
听到这话,渠穆心下一动,故意说道:“前有袁氏、后有许劭,赵太守这个太守,当得可真是窝囊,明明是一郡之长,却使唤不动手下官吏,此事若是被圣上所知,圣上怕是恨不得将太守唤到雒阳,耳提面命,狠狠训斥一番。”
赵谦一脸尴尬,又隐隐听出一个讯息:新君似乎倾向于对地方豪族强势的州郡官员?
黄琬显然也听出了几分,瞥了一眼渠穆,但却没说什么,似乎在思索什么。
如此又过了片刻,那名府吏回到屋内,身后跟着四名吏卒,以及一名浑身被绳索绑着的男子。
真把那许劭绑来了?
黄琬、赵谦、渠穆几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此时,那名府吏躬身讲述缘由,解释道:“……卑职以刺史大人的名义去见许功曹,许功曹言,那你便绑了我去吧,卑职无奈,只能唤几名府吏将许功曹绑来。”
听到这番解释,渠穆不禁乐了,转头看了一眼黄琬,却见后者面色发青。
不过最先发难的并不是黄琬,而是愈发感到没面子的赵谦,只见他一拍座椅的副手,气愤道:“许子将!你不敬我也就罢了,黄公派人召你,你亦敢不从?”
面对渠穆的斥责与质问,被绑来的许劭面色自若,从容镇定地说道:“昔日徐太守征辟在下,是为了叫在下协助他考录官员功绩,并未让在下献媚上司。……今日下官正在履行功曹本职,分身无术,刺史与太守却强行叫下官放下本职,却反而是在下的不是?”
说罢,他稍稍欠身,对黄琬与赵谦道:“恕下官绳索在身,难施以全礼。”
“好狂士!”
渠穆抚掌而笑,他巴不得这个叫许劭的家伙再狂妄些,如此一来他日后要将此人绑去雒阳面圣时,黄琬自然也不会再阻碍——在场所有人,他唯一忌惮的就是深受新君信赖的黄琬。
这人……
许劭瞥了一眼渠穆,也从渠穆面白无须的相貌中看出了几分端倪。
就在他暗暗端详渠穆、蹇硕二人时,黄琬也在观察着他,同时暗暗克制心中的不悦。
且不说许劭对他不敬,单单是许劭所表现出来的浮夸与张扬,就让黄琬这位老一辈的党人十分不喜,也得亏是黄琬,换一个心胸狭隘些的,不把许劭的名声当回事的,这许劭估计就要脱层皮。
在些许沉寂后,黄琬沉声讲述他今日前来的目的,顺便介绍渠穆、蹇硕二人:“许劭,这两位乃是朝廷派来的天使,拱卫司的渠、蹇两位卫使。……听说你与一群当地的士人在诗酒聚会间评论朝政、诽谤朝廷,朝廷命我与两位天使来彻查此事。……我问你,可有此事?”
饶是许劭,听到这话也有些发懵:无非就是在诗酒聚会时随口评价一下朝政,似这般竟也惊动了朝廷?
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对,许劭收起了先前那份玩世不恭,皱眉思忖。
天下士人,唯豫州士人最多,而豫州的士人,大多就出自颍川、汝南二郡,因此像张让曾经对刘辩所说的‘私结朋党’,也属颍川、汝南最多。
当然了,张让的片面之词,固然有夸张、诬陷的成分,事实他所谓的私结朋党,大多数时候只是同郡年轻士人的聚会——一群年纪相仿的年轻士子聚在一起,吟吟诗,喝喝酒,喝醉酒难免就有一些管不住嘴的家伙,上至朝廷、下至乡人,无不评头论足一番。
正因为汝南亦是出士人的大郡,似士人的诗酒聚会,往往都是数百人甚至上千人的聚会,这种规模的聚会,隐瞒肯定是隐瞒不住的。
想到这里,许劭承认了此事,随即皱着眉头说道:“不过就是年纪相仿的士子聚在一处喝酒吟诗罢了,竟惊动朝廷派出天使?”
渠穆笑着说道:“究竟是喝酒吟诗也好,打着诗酒聚会的幌子污蔑朝廷也罢,咱家自会查个水落石出,请足下将参与诗会的士人一一列举。”
许劭皱了下眉,随即若无其事道:“记不得了。”
“记不得了?”渠穆轻笑道:“一个也记不得了?”
“啊。”许劭故作坦然道:“无非就是年纪相仿的同道聚在一起,大醉之后,自然也就记不得了。”
渠穆气乐了:这狂士是把众人都当傻子么?
他微笑道:“巧了,咱家最擅长叫人想起一些记不得的事。”
说罢,他吩咐随行的虎贲士道:“来啊,拿下!”
他身后几名虎贲士二话不说上前。
见此,许劭终于意识到他这次摊上大事了,心中不免有些慌乱。
可问题是,他既非诗酒聚会的举办者,也并非率先在酒会中评论朝廷的带头者啊。
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