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同行的第二天,终于出了云州,到了灵州边界。
灵州在云州西南,两州之间有一道大河相隔。站在河边,只见黄水茫茫,河中泥沙翻滚,水浪甚是浑浊。
汤昭见惯了九皋山的清澈水泽,又听说这条大河是两州乃是上下游数州的母亲河,贯通千里,发源龙脉,奔流入海,是为奇观,早已心生向往,以为如魔窟那条天河横躺在地上一般,如今见了略觉失望。
但转念又想:不管河水是清是浊,她也灌溉了千里疆土,难道说她不清澈了,便不是大家的母亲河了么?
他想着,附身捞了一把河水,水顺着指缝流走,只剩下手指沙沙的异样,心想:我这手里握的是从他乡远来的客土,不知它们故乡在何处?
眼见汤昭在那里捞水,车莎好奇道:“怎么啦?大哥要喝水吗?”
江神逸见汤昭神色感慨,道:“你大哥读书读多了,触个景就想生情,一会儿就好了。”
车莎也懂些中原文化,道:“啊,大哥要做诗吗?”
汤昭就算有些情怀,被他们一人一句这么说,也只剩下尴尬了,起身道:“别扯了,我哪会作诗……”
正说着,对面车莎和江神逸突然都变了神色,汤昭回头一看,就见河上飘来一具浮尸,一个浪头翻起,一个浪头又沉了下去。
一瞬间,汤昭也是一惊,紧接着反应过来,翻手从罐中取出一卷绳子,手一抖,内力作用下,绳子自然笔直,插入水中,又变软准确的卷起那具尸首,将之拖出水面。
这一抖一卷,也不过几个呼吸,车莎眼前一晃,那尸首已经上了陆地。
刚刚汤昭那一手动作干净利索,眼疾手快不说,绳子一直一弯之间,内功控制十分精湛,仅凭这一手,至少也是个顶尖的侠客,车莎不由赞叹,暗想:他有那样的符式造诣,又何须有这样高的武功?有这样高的武功,又怎能有那么高的符式造诣?
尸体被拖上岸,仰面躺在地上。
众人一看就知道没救了。已经泡得皮肤水白,都脱相了,不过应该死不过几日,不然江中鱼虾不少,恐怕不能这样完整。泡水的尸首着实不好看,汤昭忍着胃里翻腾细看,实在看不出相貌。只能看出一个年轻男子,从身形看来有点肿,也可能是水肿。
可能是在水里泡久了,那人身上一丝不挂。车莎是在场唯一女子,但凉州风气豪放,她也不避讳,道:“咦?这样太光溜了。难道说他本来就没穿衣服吗?难道不是失足落水,而是游泳淹死了?”
几人点头,要是从岸边或者船上掉下来,决不能这么赤条条的,就算是自尽,一般人也不会脱了衣服再跳,还真可能是在河里游泳洗澡淹死的。
不过,这河水这样广阔汹涌,真的会有人下水游泳吗?
到底汤昭他们不是捕快,也没有必要追究死因,既然是汤昭偶然拽上来的,便让他入土为安。当下汤昭和江神逸草草挖了个坑,将之掩埋,乌孙童和车莎虽奇怪为何不直接水葬,但也帮了把手,车莎还出了一条草席,充作棺材。
“现下咱们也要过河,是飞过去,还是乘船?”
“还是乘船吧,要飞早飞了,步行不就是要多经历一番么?”
“好,最近的渡口在下游二十里,不过三里之外应该有个野渡口,应该有船吧?”
几人商量一番,觉得随缘赶路就好,反正行程不着急,便晃晃悠悠往下游去。此时四人都没带坐骑,倒也方便乘船。
到了野渡口,只见渡口已等了七八人,看样子确实有船。等候的人大多做小商人打扮,多是独行或者两三人结伴,没有大富大贵、前呼后拥的,也有一两个孔武有力的,像是有些武功在身的江湖汉。四人依次排在后面。
汤昭排在最前面,就顺势和前面人聊了起来。
论江湖阅历,连带两位凉州同行在内,竟然还是汤昭最多。好歹他先是跟着隋家班跑了几个月江湖,又有魔窟经历,这几年还跟着检地司断断续续做过任务,待人接物比较熟稔。江神逸不擅人情世故,便把“老江湖”的人设送给了他。
其实车莎也算口齿伶俐,行事机灵,只不过凉州风俗大不同,越到南边越陌生,她便束手束脚起来。
汤昭出门做书生打扮,举止有书卷气,相貌也亲和,很容易和人聊开。前面人是个做生意的小老板,自称姓万,跟汤昭聊得熟了,问道:“秀才小哥,我们做生意的行商,来来回回贩运货物,挣个辛苦钱,你们读书人干嘛也往灵州跑?好好在云州呆着不好么?”
汤昭笑道:“我们是去做客的,不过是往雍州去,途径灵州。”
那万老板连连摇头,道:“去雍州?那应该翻过西王山从雁州走啊。雁州虽然有几个大帅打来打去,还有默契给来往客商留了个太平通道,唯独灵州,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贼窝……”
他正说着,前面一个同路的商人回头,压低声音道:“万掌柜,慎言呐。这是灵州边上。”
万老板变了脸色,拱手道谢,转头也对汤昭低声道:“你知道这个意思,对吧?”
汤昭若有所思道:“我知道百雄山在灵州。”百雄山大当家陈鳌雄,号称内九外四一十三州总瓢把子,那是天下盗匪的名义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