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解决这个艰难的问题,杜桑德在艾卡的局长办公室里接见了被奥威尔带来的两名“航图室”主管的备选人员。
一名看上去又干又瘦,佝偻着身子的小老头。以及……一个熟人。
杜桑德看着自己面前的古斯塔沃·古铁雷斯,沉默了一会后说道,“看起来,你在地牢被人好好照顾了一阵。”
古铁雷斯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和淤青,一只眼睛彻底被血疤糊住了,也看不出来到底是瞎了还是被人打成了这副模样。
但这个身形高大的教士仍然维持着原本的姿态,双手自然垂下,两只脚微微分开,不卑不亢的看着杜桑德,一言不发。
“解放神学的念头在教会内部也属于异端,因此很少有人能够公开宣扬这个观点。”奥威尔在旁边介绍道,“传统教会观点认为,皇室是神的眷儿。但解放神学从根本上否定了这一观念——他们认为……”
奥威尔的话还没说完,古铁雷斯忽然开口道,“现在的皇室,是整个帝国一切痛苦和黑暗的源头。神让他的眷儿进入人世,是为了通过眷儿的圣行代替人们受苦,并且最终解放所有人。皇室成为了人民痛苦的来源,那皇室就不可能是神的眷儿。”
奥威尔耸了耸肩膀,“他们就是这个念头。”
“但你们仍然跟随了皇室的命令,屠杀了纽萨尔的民众。”杜桑德突然提高了音量,“什么解放神学,这难道不是你为了活下来才刚刚信仰的内容么?!”
说实话,杜桑德一点都不想让这位主教先生活下去。这位主教和自己家关系密切,安德罗妮只要去教堂听弥撒,就一定会去拜见主教先生。光凭这种频繁交往的关系,他也应该想办法提前把消息漏给安德罗妮才对。
“我……在得知这件事情之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议长阁下。”面对这样的质问,古铁雷斯第一次表现出了一丝“歉意”。他低着头回答道,“但当时我并不是独自一人,我没办法说太多……”
杜桑德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后,他挥手示意奥威尔先把古铁雷斯先带下去。
他仍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古铁雷斯还能活下来——一个月前,古铁雷斯的特使确实把消息送到了杜桑德手里……但在他有进一步反应之前,杜桑德就被暴怒的杜尚解除了一切职务。
杜尚在统治纽萨尔的一个月里处决了两万多人,但却没有对古铁雷斯下手。这让杜桑德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赶走了主教,站在原地的干瘪老头看起来更加岣嵝了。奥威尔带着古铁雷斯前往地牢,房间里就剩下了杜桑德和这老头两人而已。
“您的学说是‘纽萨尔单一民族主义’……是吧?”杜桑德翻了翻自己面前由管理部送来的文书随口问道,“这个单一民族指的是什么?”
“老……老爷,单一民族的意思是,纽萨尔人应当是一个单独的民族。”老头用一句标准的“废话文学”回答了杜桑德的问题,随后说道,“纽萨尔人的历史和发展与帝国其他殖民地都不一样,从学术的角度来看,纽萨尔人理应成为一个单独的民族。”
·
·
·
在帝国,“民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来词汇。而创立这个词汇的,则是帝国的“唯一敌人”同盟。
同盟是一个由叛逆者萨尔瓦多的部下以及萨尔瓦多的后代创立的国家,而这个“国家”则一直保持了之前的“特色”——它的内部始终是一个相当松散的联盟。
萨尔瓦多的后代掌握了最多的殖民星以及军事力量,而其他部下的后代们则根据力量和资源的不同,分别占据了一些殖民星,并且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于萨尔瓦多后代们的军事力量。
在杜桑德看来,同盟的政治结构简直就是内乱的绝佳舞台和温床。但同盟却奇迹般的,或者说必然的维持住了内部的关系,甚至还在蓬勃发展迅速壮大。而造成这一奇观的根本原因,就是一直在同盟外“虎视眈眈”的帝国。
在帝国维持战略攻势的时候,每一个同盟内部的政治实体都必须依靠于同盟内军事实力最强大的萨尔瓦多的后代。而他们也抓住机会,不断提升自己在同盟内的地位,向其他政治实体索要殖民星、资源、人口甚至要求对方彻底臣服。
在帝国转入收缩防守的时候,这些相对于萨尔瓦多后裔弱小的政治实体则会联合起来,逼迫他们的元首向他们让利。
在同盟长期的“拉扯”当中,这些弱小的政治实体为了更加有效集合自己的内部力量,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民族化——他们发展出了属于自己的生活习惯、文化和习俗。而享有同样习惯的人天然会更加团结一些。
同盟中的绝大多数政治实体都在民族化的道路上获得了好处,因此逐渐诞生了相关的研究学说。
而在奥林帝国大学任教的摩尔根教授,则是在第一次访问纽萨尔的时候接触到相关学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