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捱到这一步的通关者大多都有着出众的临场反应,何时该袖手旁观,何时该挺身而出,这群人精心里都门儿清。徐迟这一嗓子吼出来,他们最多只愣了三秒,就蠢蠢欲动起来,尤其是那些戴错佛牌无法动弹的人。
“害!别想了!等时机一过,黄花菜都凉啦!唇亡齿寒啊朋友们,别到时候他妈的全都被拉去祭天了再追悔莫及啊!”
不知谁喊了一句,立马得到行动响应。
几位男士站出来,撸起袖子就去推那直径近三米的莲花宝座。
狗头婴神的佛身似乎无法行动自如,进攻全靠幻化出来的黑灵狗头,眼看新生狗头的形状越发清晰完整,又有几人加入了推动宝座的队伍。
如此一来,除开负伤人员和莫名被定住的人,几乎所有四肢完好的男人都用上了。
但硕大饱满的莲花宝座依然纹丝不动。
“大家听我口号,一二——三!再来,一二——”周岐动用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牙齿都快咬崩了,收效甚微。
任思缈在一旁看得着急,干脆叫上另一名加油打气的女士,也加入进去,多一个人也算多一份力。说来也奇怪,这要放在平时,女人的力气实在微薄,有的甚至连瓶盖儿也拧不开。但这会儿多了两双手之后,莲座竟真的缓缓转动起来!
“看来无关乎力气,是人数。”周岐当下明白过来,粗略一数,推莲座的加起来,总共十二人。这显然是个有特殊意义的数字。但具体是何意义,眼下还没有头绪。
莲座动了,婴神受到威胁,不知从哪里发出吱哇乱叫的尖鸣,吵得人头痛欲裂。新的狗头业已现出较为清晰的轮廓,甚至慢慢张开了眼睛,只是里面暂时还没生出眼珠子来,无法视物。
“再快一点!”徐迟催促,随手抓起掉落在地上的金刚杵,往婴神直直丢过去。
狗头下意识往旁边躲去,金刚杵落了个空。接着又是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暗器,油灯、蜡烛、甚至于空碗,徐迟也没想着能砸中,真的砸中了,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杀伤力。他只想借此分散婴神的心神来减缓狗头的发育进程,为奋力推动莲座的同伴多争取一点宝贵的时间。
“一二一二,推!”
“一二一二,推——”
在周岐的带领下,沉重的莲花宝座终于转至一半。当掩面佛露出半个金身时,徐迟眼前突然掠过一道黑影。
他眉间一凛。
只见那道黑影眼看周围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莲座那处,倏然从角落闪出,扑到供桌面前,掀起垂荡下来的金黄桌布就猫腰钻了进去,不知在里面捣鼓什么。
掩面佛大半个金身都被推了出来,黑影如愿取到了想要的东西,转身便想爬出,刚掀起桌布,一双沾满尘土皮靴停在眼前。
她仰起头。
“找什么呢克小姐?”徐迟冷冰冰地低头看她。
克里斯汀:“……”
她第一次听人把克里斯汀这个名字截个开头当姓氏的。
“没有啊。”克里斯汀顶着对方犀利的审视,忐忑地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抽动嘴角,“我就是害怕,躲进来避避风头。”
“哦?”男人挑眉,明显是不信的,他那双泼了墨般的漆黑眼珠仿佛能洞察一切,“那克小姐不如一直在里面躲着吧,安全。”
当男人静静地盯住人时,无形中一股压迫感倾轧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好吧,我拿到了一点东西,出了庙,我会拿出来跟你们共享,说到做到。”克里斯汀在兜头的威压下溃不成军,只好坦诚相告。
徐迟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可能是掂量了对方会否履行诺言的概率,而后收了气势,甚至在克里斯汀从供桌底下狼狈地爬出来时友好地扶了一把。
那头掩面佛甫一归位,紧闭的殿门随即砰地自动弹开,阳光照射进来,铺满此间。
跟狗头婴神比起来,掩面佛算得上宝相庄严,慈眉善目,虽然根本看不见他的眉目。
危机暂时解除,众人也不敢多待,搀扶着伤员,或两两抬着惨遭石化的倒霉蛋,奔逃出供奉着邪神的佛堂。
谁也没注意细瞧,掩面佛的一双眼睛从张开的指缝间,紧盯着徐迟的背影。
周岐把徐迟背在身上,心里一直惦记着他的伤势,一出来就找了个阴凉的位置,把徐迟轻轻放坐在台阶上,俯身去查看那条小腿骨不自然往外扭曲的右腿。
像对待什么至宝,他慢慢把徐迟裤腿卷起来,小心地捏了捏那截腿骨,掌下徐迟微凉的腿部肌肉立即绷紧了,不知是疼的,还是下意识的戒备。
伤势不轻。
周岐眉间随即隆起山丘,唇角绷成直线,神情阴郁得骇人。
在一起待得久了,这人的沙雕气质深入人心,很容易使人暂时忘掉他原本很不好惹的面目。说到底,周岐不是什么脾气好的大善人。
“还没到需要截肢的程度。”徐迟不动声色地把腿往回缩了缩,使其脱离周岐滚烫的手心,“是我一时大意了,这次关卡的难度不能与之前相提并论,起码单纯凭武力是混不过去了,还得智取,我刚才研究了一下佛堂里的壁画,发现了……”
周岐的眼睛和全副心神只在伤了的腿上,完全没听他说什么,他一把按住那条这会儿还在作死乱动的腿,黑着脸:“为什么往回缩?”
“嗯?”徐迟跟他的脑电波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一时词穷,“因为你一直盯着看,又没有……”
“我看着你,你就往回缩吗?我要是一直看着你,你是不是就要躲去天涯海角?”周岐不知钻进了什么死胡同,忽然欺身凑近了,双臂撑在徐迟腰侧,把徐迟整个人圈禁在台阶与他的胸膛之间,徐迟半垂下的睫毛颤了颤,蹙起眉。
他不明白他一个下意识的小动作按到了周岐脑子里哪个敏感的开关。
周岐自下而上望过来,用一种徐迟从没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似乎有些落寞,有些受伤,控诉道:“你在躲我么徐迟?”
徐迟对上他的眼睛,眼底没有一丝波澜,淡淡的,轻轻的,就像无风无浪的黑色深海。
“你感觉到了对不对?”周岐连着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