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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阴暗,雾气深重,冷了。
李禾亲自扔完胡姨病房搁置的所有无用的东西,返回医院,缓和好凤平的情绪,李禾发消息让黄秋良把她接回屋子,之后就住自己的房间。
李禾打算找个新地方住,一个人清静段时间,坐在办公室里盯着那张依旧空白的家属协议单发呆,整间办公室的盆栽被她一并扔了出去,重新恢复冷清。
往日医院嘈杂,年轻护士圈在一块爱传八卦,今日周围安静了,各个部门该站的人谁都安分地没缺席,一场默哀在每个人的心间蔓延开。
张也进门后,李禾才慢慢回神。
“主任。”直起身,张也摆手示意她坐回去,眉梢一派严肃冷静,说话的腔调低低往下沉。
大多交代工作上繁琐的事情,他说得很零碎,没有逻辑的话从李禾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说半会,张也的视线偶尔从办公桌移至她无神的双瞳上,细至观察她每一寸神色。
他最终没能掩了话眼子,抛出话根:“别怪自己。”
坐他对面的人没声音。
“这个给你。”胡姨用原本装水果的大塑料袋缠在信纸的最外层,裹得极紧实,从外向内层层拨开,张也将最里面被叠成长方形的薄纸递给她。
皱巴的纸纹,胡姨落笔写字竟意外娟秀好看:
给苗苗。
“她早前写好就交给我了,这几天我给你假,你是我带起来的,工作上长期加班辛苦了······”
李禾接过信纸,放到一边,十指交叉用力扣动指缝的皮肉,她抬眸,如往常细心认真的样子,继续把张也的话听完。
“小禾,有些时候我们医生医的不是病,是心。”古老的编钟响得很犹豫:“我以前跟你说过,医生跟医生之间是有区别的,你能到这个位置,大概是在你刚步入这个医院的时候,你工作细致百无挑剔,我那时便妄下定论,心底里认为你是个完整的人。”
“你的确在众多从医者中百无挑剔,就像女人天性爱八卦,你却能同男人一样理智,待事事漠然,完美无缺,处理起任何突发事故你总能完成得很好。”
长者起身,张也背着手走到窗边,他注意到原本平日里她悉心照料的那盆桔梗不见了。
“或许是我判断力有限,太多的人从我手底下游走,我一时难分辨,小禾,我并没有想责怪你工作上的任何差错,你完成得很好。”
李禾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说了句“抱歉”,自己没想让他失望。
“我快退休了,这个位置顺理成章地该轮到你,从副主任到整个医院的主任看似很近,实则饱含整个人生的跨度,我从曾经坐上这个位置之后便老得很快,太多的事情叨扰,到如今,我也已经不如初到此岗位上时那样完整,所以,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个社会为什么会有政策安排退休。”
李禾:“嗯,我明白。”
张也:“小禾,你不明白,我说的完整不是你的能力,是你过的人生。”
李禾诧异地回头,恰好对上他的视线,此刻张也的眼神极温和,眉尖舒展,嘴角微扬挂着浅浅的内疚,他点了点头,重新开口:“我已经有些时间没好好陪着家人,家里的事情一塌糊涂,要知道,连自己这辈子的生活都搞不安稳的人又怎么真的能够医好一个病患?你觉得那些病患所承受的真的只有身上的痛楚吗?”
“我给你时间,小禾,你先好好想明白,该怎么安排好自己此刻之后的余生。”
走时,张也脱下披着的白大褂搭在胳膊上,他的背影从伟岸到憔悴不过短短些许年,李禾突然想起恩师曾经聊过他自己的生活:
家庭和美,儿女双全,父母在健康中走到最后睡梦中安详,妻子落落大方生得温柔,事实上,张也基本不摘下他的婚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