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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凃凃指着北边山脚下的一个平地,“那叫‘蛇盘地’,蛇最多的地方,耕地边上的乱石堆里,夏秋季你随时都可能看到,那里有我家的一块地,小时候对我来说,和家人去那是很糟糕的事,我害怕的不得了,总会跟在妈妈屁股后面,她走一步我跟一步,那会最害怕妈妈口渴,因为水瓶子会放在地头,妈妈会喊我帮她拿,那简直是噩梦,我又不敢违抗,每走一步都会停下来扫视一下四周,然后再走,再扫视,那个过程像极了探测金属仪器探测时的工作过程,再后来,我就抱着水瓶子跟在妈妈后面,有的时候困了,也不敢睡,因为发生过小孩子睡在地里,张嘴呼吸,结果蛇钻进嘴里把孩子憋死的例子,据说,蛇钻进嘴里,只会越拉越紧,它不会出来,只能用大葱的叶子套在它的身上,它才会退出来,蛇最怕辣。”

他们边说边走,到了村子的旧址,那里的房子早就被推成了平地,在一个果树旁,凃凃停下了脚步,用手圈出了一个圈,“这就是我原来的家,正房就在靠近这个山根的位置,三间屋子,西面的那间奶奶住,我常在奶奶的被窝里听她讲故事,东边的一间爸妈住,从小罚站都是在他们屋里进行,两个屋的炕沿都很高,直到我走,上炕都是一件很费劲的体力活。”

“房子东面是一个小鸡棚,我经常踩着它跑到厢房顶上躺着看蓝天,院子里西面是菜园,菜园里有三棵果树,这是最大的一棵,从我记事起就在这了,我在的时候,果子从来没有长大过,从开花时起,我就会偷偷的揪下来吃,和花朵一起,等到秋天的时候,树上早就所剩无几,其余的两棵是爸爸嫁接的梨树和苹果树,现在被人砍掉了。东面是一排厢房,小时候妈妈经常把过年过节买的好吃的藏在那,但总是会被我翻出来一点一点偷偷吃掉,我够不到,就和哥哥做交易,他们永远都不知道妈妈把东西藏在哪,但我一直都知道,因为我会偷偷的跟踪妈妈。”凃凃很开心的笑着,似乎那个场景刚刚发生过。

“门口铁大门两边有两个门垛,门垛上是凸出来的四方形平台,小时候我和哥哥放学后一人一个,在上面模仿西游记里的桥段,在上面打坐,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我们会比赛看谁能坚持更久。至于大门我从来不会走,而是从地下钻进去。”

凃凃把文成拉过来,面向南面,“你看,我们村子的南梁,冬天下大雪,雪后的山特别静,也特别干净,白茫茫的一片祥和,我们就可以生着旺旺的炉火,坐在窗台上看南梁上的大狍子带着孩子在毛榛柴里跑进跑出,画面很美。”

毛榛柴是榛子树的一种,植株矮小,像是永远叶长不大的小树苗,村里人经常用他们来编箩筐,凃凃的村庄是方圆几百里自然带分布最丰富的地方,所以有很多大自然的馈赠,也因此,他们保有着对大自然最原始的敬畏。

文成出神的听着,有的时候会闭上眼睛想象凃凃描绘的场景。

再继续西走,那个石笼子还在,那是用铁丝做网,把很多大石块圈在里面做成的石墙,用来抵御洪水。

“文成你看,这个石笼,已经二十多年了,帮助村里挡住一次又一次的洪水。”凃凃继续回忆着,“曾经就是在这,让我这个在羊群中长大的娃产生了对羊群的恐惧,一直到现在。”

文成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一天放学回家,家人上山都还没回来,我就跑到村西边小伙伴家玩,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喊我回去,说我爸妈回家让我送钥匙,我一路小跑,当时羊群也回村了,浩浩荡荡的走在村里唯一的大路上,我穿过羊群打算一路冲回去,就当跑到这个位置的时候。”

凃凃用手又重新指了指石笼附近的位置。

“我突然停住了,我被一只大公羊盯住了,它低着头,眼睛抬起来,眼神里充满杀气,站立在羊群里一动不动,看着我,恶狠狠的样子,它被锯掉了犄角,但威风不减,我俩就那样目光对视在了一起,我警惕的停了下来,其他的羊群穿过我们都各自回家了,只有它一动不动,那场景就像是两个斗士要在那决一死战。”

文成笑出了声,他想象出了那副画面,“你快说,后来呢?”

“哪是什么棋逢对手,明明就是山鸡遇到老虎,我害怕极了,正在想着要怎么办得时候,那只公羊缓慢的走向前,它可能等不及了,开始要向我发起攻击。我脑袋一片空白,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啊!”,我只记得我跑着跑着就飞了起来,然后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地上的土飞进了我的嘴巴和脸上,我根本顾不上这些,爬起来继续跑,就在我马上又要起飞的时候,村里的一个我叫姑姑的人替我挡在了大公羊的前面,和它搏斗,救下了我。”

凃凃看文成的时候,他已经笑弯了腰,想说点什么,连话都说不出了。

“后来呢?”文成缓了半天,忍着笑问凃凃。

“后来,我跑回了家,惊魂未定,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我的窘迫,我假装啥事都没有。但吃饭的时候,羊的主人听说了,去我家道歉,我爸妈才知道,也就是那时,我才感觉到自己的腰有些疼。但其实并没什么大碍。那之后,喜欢骑在羊背上的我,一看到羊就吓的两腿发抖。”

“别看我出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其实我对这一群群畜生惧怕的很,拧人的大公鸡,偷袭的老鹅,喜欢追着你跑的鸭子,它们经常欺负我,就连与世无争的毛驴也常常嘲笑我。一次下雨,我们各自打着伞慢悠悠的去上学,就在快到学校的时候,上课铃响了,我们几个开始跑,但伞一跑起来带风,所以,我索性把伞挡在了前面,疯了似的往学校冲,结果跑着跑着,被什么东西撞了个趔趄,险些摔倒,我拿下伞一看,是一头拉着车的毛驴。只见那驴嘲弄的用它的大眼睛瞪了我一眼,像是在向一个傻子表达不满。”

“这孩子,这么宽的路不走,怎么往驴身上撞?”驴主人有些无奈的说。

“你可太逗了,它不瞪你瞪谁。”文成愣生生的把这些遭遇听成了笑话。“那头驴真的好无辜,一早上起来不但不能雨休,还要被一个傻子给撞到,它那天是多背啊?”

“的确很背,后来第一节下课后,大家都知道了我撞到驴身上的事了,那几个小伙伴,我当时特想把他们的嘴给缝起来。回家后爸妈也知道了,还问我,“不好好走路,往驴身上撞干嘛?”,我不知道那后来传出了多少个版本,但就是没有我真实经历的那一个。”

最快乐的是童年,最想回去的是童年,当时最想逃出的也是童年。那里有我们最原始的快乐和认知,也有我们最原始的恐慌和畏惧。但不管怎样,我们都留下了童年最真实而又美好的回忆。

村子的最西面是一口老井,那里面有一个大大的泉眼,是供着一村人吃水的水源地,一年四季,接出来的水都是冰冰凉的,尤其是夏季,味道甘甜。

晚上,他们来到了村子的新址,凃凃带着文成来到家里,让他体验一下农村的安逸和闲适,凃凃没告诉村里的亲戚,她要回家。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她事前准备了一些菜,还带了一些香槟酒,那是他们小时候喝过的,唯一不同的是,小时候喝的几乎没什么酒精度数,那时候对于他们而言那是绝佳的饮料。

架起柴火,一口地锅,一把铲子,一个厨师,一个帮手,几道简单的家常菜,他们坐在炕上,一点也不急,慢慢的吃,慢慢的聊,凃凃继续讲着故事,千回百转,每一个故事都很精彩,里面的主人公各具特色,包括同一个人在不同的片段里都有不一样的风采

凃凃告诉文成自己小学五年级,就是在爸妈搬走的那一年,她留校,带领低年级的学生因为饭菜问题起义,假装食物中毒,本来下班的远在几十公里外的老师和校长还没吃饭就被折腾到学校去查看病情,还请去了大夫,甚至做好了各种准备。他们躺在宿舍的床上不起来,只说肚子疼。医生检查了一圈松了口气,告诉他们要真是食物中毒,就需要打针,低年级的小孩子最怕打针,一听医生那么说,纷纷说自己好了,最后只剩下凃凃一个人躺在床上骑虎难下。心里气的很,那些不成器的小崽子竟然这么快就倒戈。

那件事事出有因,晚饭馒头里被学生吃出了像是虫子的东西,小孩子哪知道那是什么,后来去找值班老师,想让他给讨个公道,结果值班老师不但没安抚他们,还把他们臭骂了一顿,凃凃气急了,她觉得作为一个老师,不该那样。所以就上演了那一场闹剧。生气的凃凃把馒头堆在了校长办公室里,还要小朋友躺在床上后不吃不喝,统一口径,就说是吃了食堂的馒头后肚子疼不止。

由于成绩好,也比较机灵,凃凃很讨任课老师的喜欢,他们看着愤怒的校长,赶紧出来给凃凃解围,把她喊到办公室,告诉她只是胃痛,小孩子分不清肚子痛和胃痛有什么区别,希望校长不会太计较,就那样,折腾到十点多才结束。

第二天一大早,凃凃被校长喊了出去,并告诉其他学生正常上课。

先是把她喊去库房,让她亲眼看看馒头里不是虫子,而是去皮没有去干净的麦麸子,然后又把她带到操场上。

凃凃一个人蹲在操场上拔草的身影很弱小,那时候的草场是土草场,经常长出小草,顶着日头,校长躲在阴凉地看着她,前一天晚上的骄傲和理直气壮在她拔起第一棵小草时候跑的无影无踪。

校长悠闲的喝着水,在操场转来转去,“你昨天晚上折腾我连饭都没吃上,精力旺盛的很,把你关在教室里多可惜,既然劲头那么足,这整个操场的草就都归你了。”

凃凃蹲在地上又气又心虚,尽力表现出无辜又认真的样子,希望能换来校长大人的怜悯,哪怕只是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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