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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各奔前程

她早已感觉到李维军的神思有所不对了。无端在她面前发脾气,没有什么原因的就又恢复好了,好是好了,可是又很客气,这种客气让她感到了明显的疏远,不似从前般的自然无间。近来,他不再有事无事的跑来找她,并且动则就在下班时间里用公用电话给她打电话让她别过去找他;他不再过问她的工资剩余多少,很感激的拿了接济家里;他的话里不再表现出很关心她身边有什么人出现,也不再是很关心的她的心情。她感觉他心神已在她的面前渐渐蒸发了。她反省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她有时候会莫名的难过,却无可奈何,却并不埋怨谁,又觉问心无愧,也就不必追究太多;在听说李家明确要向她索回翡翠李子后,并不惊讶。送还了翡翠李子后,她听说李维军不久就有了新的对象,又听说他快要结婚了。她对着镜子感慨道:

“看见可怜,就无限悲悯的把善良递过去,倾倒出所有,然而回头却发现,可怜不过欺骗和利用他人善良的幌子,这时就需要对自己的蠢行狠狠的反省,然后坦然的平静的去面对宽阔的前方……”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温婉的笑笑,又轻松的感觉到了窗外的阳光多么明媚。窗外樱花开放,她对着满树簇拥的粉红花儿长叹一气,轻悠悠的自言自语道:

“是谁把花年年插满你的枝头,微风吹来,轻抚你的忧,带走你的愁……”

她的母亲在她面前不忍心再多说什么,但是在养母任少原面前还是忍不住叹息抱怨。

任少原撞见外孙女在家摆弄翡翠李子时,才知道外孙女提及的相处的对象就是李家的后人。她告诉女儿任代儿翡翠李子的持有者身份的意义……任代儿知道了很惊讶:

“娘,您怎么知道这翡翠李子还有规定的意义?”

“这家人长辈,是我的故人!只是不知道她们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任儿回来说,那小李家里长辈只有父母,您说的故人,是他们吗?”

“不完全是,确切的说应该是他的奶奶辈们。这小李只有父母,说明她们已经不在了……”

任代儿还没来得及把翡翠李子的意义转告女儿时,李家就开口向他们索回了李子。她不好在女儿面前提翡翠李子的含义,就在养母面前吐苦水。

听女儿抱怨李家反悔要回翡翠李子时,任少原想阻止女儿退还翡翠李子,因为看到这枚绿莹莹的李子时,她首先想到的是李家的男人血流成河的故事……但是当女儿告诉她是李家提出要退婚且要索回李子时,她静静听完,只好反复开导女儿和外孙女不必计较,她觉得该在一起的人,自然会在一起,不该在一起的人,惆怅也无济于事。她已经豁达了,也许李家也豁达了吧。她望着窗外紫藤花架子上坐落的圆圆的月亮,平淡的这样想。

……

曹县长一家都很爽快。很快,他们就以一家人的态度对待李维军这位还没家人身份的外人。李维军却不敢不把自己当做曹家的外人,虽然被攀上了县长家这门亲,在单位顿时有了被重视的优越感觉,但是在生活中,他成了犹疑者。他担心曹家会有别的想法,或者有一天说不行了,那自己可就真成笑柄了。他担心曹广文会知道自己的之前恋情,面对她,始终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他不敢太靠近她,担忧自己尊严失重;也不想走远,又担忧自己的目的失衡。他拥有了表面的洒脱飒爽和内心拘谨顾虑。他想好好讨好或者说对待曹广文,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着手。他两手空空,不如人家风光,能拿出来的,无论物质或者精神都如此卑微。不上班时,他想去找她聊聊什么,却又不知道她会不会有空闲或者究竟该说什么可以引起她的兴趣;有时候找到了,曹广文却找上班累、不想动等理由拒绝,他又疑心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或者就没看得起自己,更加惴惴不安、敬终慎始。虽然没有感觉到曹广文的恋人般的热情,却感觉到了曹家其他的人家人般的温暖,又觉得值了。

新的选择,让李维军着实感受到了世间的“温暖”还有“得意”。不仅他从此以后不用为一日三餐抓头,而且单位里的人对之热情洋溢,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不仅个个面带微笑待他,还个个出手大方。单位里,他感受到的不再是压抑和窘迫。这让他庆幸自己的当前的选择,否则的境遇就会恰恰相反。

这天早上,他一进办公室,蓦然看见一盆开放着的红紫色的大朵牡丹摆在办公桌上,而且桌子也换了,原来又小又窄的桌子,比上学时的课桌还孙色。如不是看见桌上摆着自己常用的办公用品,还以为这新桌子是别人的办公桌。他傻傻的盯着茎高达半米的牡丹:分枝短而粗,枝上肥硕的二回三出复叶。一朵怒放的花单生枝顶,倒卵形红紫色重瓣花鲜明溢目,另外两朵含苞欲放。就在他正呆呆的看着花时,突然背后有人说话:

“小李,你的办公桌我安排办公室人员给你整理了一下,你看看还缺什么就说啊!”

他冷不防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办公室张主任一张油光光的大肉脸,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回了一句道:

“好看啊!”

“哦,花是我让他们让端到你这里的……农业部门培育的,送了几盆过来!”张主任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他的办公室里,除了好东西不断,好事情也接连不断。于是家里也跟着“富裕”起来,好吃的——国内的产的,甚至国外产的,一应俱全的往家里运。家里的运气也似乎亨通发达起来,至少不至于过个节连吃顿肉都节节缩缩。想起以前他为了让家里吃顿有肉的饭,高思任要和他一起节俭,两个人的省下来的工资,总算可以让家里在年节时勉强饱餐一顿肉。而今,那种刻骨又简单的幸福感再也感受不到了。原来富足可以让人富足的感受退化……

这天,将要下班时,于副科长走进了他的办公室里。于科长寒暄了几句,就直接说明来意:

“我的手头现在有单工程,要包出去给别人干,利润可观,而且这类工程以后还会有的是,所以一旦有人做熟练了,也就等于成了机关单位的编外人了,请你李秘书给找找看有没有人愿意来做……”

李维军一听就明白其中的意思。他立刻想到了二弟、三弟都在家跟着父亲倒腾那块吃不饱的土地,此一番他们可以出来端碗轻松的饭了。这样距离母亲日夜期盼着他们兄弟姐妹尽力离开李家庄子的愿望越来越近,也越来越顺利了。

第二天还没到下班时间,见领导们不在单位里,李维军就提前溜出单位,轻松愉快的赶回老家去了。他希望母亲早一点儿知道可以让弟弟妹妹离开李家庄子谋生的好消息。

推开家门,李维军迎面撞见父亲。老头子瞅了一眼来人,看清是儿子,就耷拉下眼皮,理都不理。

李维军近日回家来,尽管为家人拎回大包小袋的食品,父亲都是理都不理,也不吃,依然吃他的清茶淡饭。李维军也不理会父亲。他们各不服气对方。

但是今天,李维军则是很高兴,就跟父亲打了声招呼。老头子依然理也不理,但李维军也不计较,拎着两个鼓鼓的大包就甩进屋里去了。母亲见儿子回来了,则是满脸高兴,用手指着丈夫的后背悄声跟儿子说:

“不要理会那张拉得老长的驴脸!他就跟家里人有能耐,家里人全都欠他的;出了门,他就欠外头所有人的……”

听了母亲的话,李维军努努嘴,偷偷笑了笑。

李民源看见妻儿高兴的样子,顿时气就从脚窜到头顶。他对着他们气鼓鼓的,但是他们躲着不理他。他想念母亲。这几年,他虽然还是很怀念奶奶和伯母们的好,但是,他却越来越能理解母亲当年对他的严苛,明白确实凡事只能靠自己。他感念母亲时,许多时候都懊悔自己醒悟的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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