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显心想,公主是怎样看见我的行动的?再过来,就快贴到大车上了,毕竟皇后在内,怎可无礼?
再转念一想,皇后在内,她也没说什么,自然是默许了长平的话,于是干脆再上前两步,离开大车只有一臂的距离。
这时看清楚了,乌蓬大车的篷布,是以粗索穿过篷布边一排鸡蛋大小的索眼,然后紧紧绑缚在车框上的,这辆大车的篷布上,有多余的索眼,本来是以黑布从内挡起。
现在黑布不见了,一只漂亮的大眼睛,正贴在索眼处看着他,一眨一眨的,黑白分明,转动灵活之至。
周世显的心里有点打鼓,这样的时候,该说些什么好?一时又想不到什么好听的话,只得老老实实地说道:“殿下,有何吩咐?”
“你伤在哪里,让我瞧瞧,成不成?”
长平公主的声音,略略发颤,毕竟她这辈子也从未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与一个正常的年青男子说过话。
周世显自问脸皮不薄,却还是有点脸红了,心说你是公主,你有所命,臣下我又怎能推辞?只是微臣的胸部虽然不属于要打码的那种,可大庭广之下,脱衣脱甲……
跟着便知道自己想左了,在心中暗骂一声,收摄心神,将自己棉甲上被箭射穿的那个洞,扯给篷布后的大眼睛看。
没想到那只漂亮的大眼睛立刻就泛红,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一样眨呀眨的,看看他棉甲上的洞,又看看他的脸,仿佛是在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没事一样。
过了一会,那索眼又被黑布从里面遮起来。
跟着便听车中轻声说了一句:“周世显,我好生担心你!”
自此车中再无声息,周世显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怅惘,说不清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对着大车微鞠一躬,退后两步,长长吐了一口气。
这时庄彦超也到了,周世显抛开心中杂念,迎上几步问道:“怎么样?”
“驸马,算是都送进去了,”庄彦超下了马,摇头道,“最初还不肯开城门,说是怕这些妇女之中,混入了奸细。”
“哦?”周世显一愣,心想文安县的防备意识,就要比那个周家驿强得多。
“后来才知道,是要进城的使费,一个人八百大钱。”
“给了吗?”
“不给不成啊,”庄彦超苦笑道,“按人头算,少一个子儿都不行,我兑了十五两银子进去,这才给开门,奸细也不怕了。”
周世显默默点了点头,不管怎样,她们总算暂时有了一个归宿,自己也只能做到这里了,于是振作精神,安步当车,巡视出征后归建的部队,看着自己的大头兵们领银和吃饭。
这是几天内的第二次发饷了,但性质有所不同,是以皇帝名义发放的恩饷。恩饷不是定例,与具体的事情有关,比如过大节日的时候,可能会发一点恩饷,阅兵之后,也可能会发一点恩饷。
而这一次发的恩饷,是对战功的奖励,以得到的脏银来发放,算得上很丰厚了。没有参加战斗的兵,也能拿到十二两,参加了战斗的,更可以拿到二十四两,因此大家在领到赏银之后,虽然因为圣驾在旁,不敢大声喧哗,但还是会兴奋地彼此小声交谈着,等着吃饭的号令。
吃的东西是每个兵士随身携带的,放在马鞍侧后方的鞍囊之中。食物只有一种,叫做串烤烧饼,就是把死面做的圆饼以炭火烤出来,中间带孔,用绳子串起,可以存放很久。
帝后所吃的东西,与兵士们并无二致,也是要靠这一串串烧饼走完两千里的旅程。
这东西一开始吃,酥脆咸香,别有风味,顿顿都吃,渐渐就会难以下咽,所以胖乎乎的昭仁公主看着分到手里的烧饼,用哀求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姐姐。
“阿姐,我不要吃饼子了,”她可怜巴巴地说道,“你去找他要点好吃的东西给我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