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老者递出袖里的手,原来手里一直捏着一枚玉簪,玉簪头雕成鸟喙,工艺颇为简单质朴,而簪身正中,则被金丝缠绕,如金蛇绕碧枝,已看不出丝毫断裂的痕迹。
李蝉有点惊讶,按这磨镜老者之前的说法,因金漆干透需要的时间漫长,所以用金缮法修好一件首饰,约莫要半月功夫,眼下却只过去一日。但想到这老者颇为神秘,多半是个大隐于市的修行者,李蝉也不再奇怪,道谢过后,接过玉簪,又从屋里拿出二两银子,“吕老拿去买茶喝。”
吕紫镜笑呵呵接过银子,“改日李郎得闲,到我那去喝茶。”
“一定。”李蝉笑着把吕紫镜送到门外,那身黄麻衣远去,隐入夜雾中。
李蝉望着磨镜老者的背影消失,便回到院内,眼神看向聂空空手中朱柄银漆的短剑。李蝉游历西方多年,也去道门圣地待过,虽然只是山门下摇铃的铃下人,也跟不少青雀宫的道士照过面了,却从未有谁看破过他画妖的神通。这磨镜老者却不一样,头回登门便看穿箱中的妖魔图画,这回更是一眼看破,这柄纸剑里藏着眉间青。
李蝉想不清楚对街这位磨镜老者的来历,知道再琢磨也没用,至少眼下看来,对方没有敌意。他走到聂空空的身边,把玉簪交到她的手里。
聂空空那天得知聂尔的死讯,又是与阿娘争吵,又是摔坏了陪伴阿娘十余年的琵琶,又亲眼见到阿娘死去。情绪大起大落,哪顾得上那簪子。这回再见到,这簪子更是变了模样,只觉得眼熟,又不敢确认。
李蝉轻声道:“这是三郎的遗物。”
“嗯。”聂空空瞅着那断处,心中涌起一阵悲楚,不敢捏紧,怕它又一次断了。又觉得握得太松了,这簪子好像要从手里掉出去,便递还给李蝉,低声道:“阿叔帮我收着吧。”
说罢转身回到院中,执剑深呼吸一会,又练起刚才的剑式,不再望那玉簪一眼。
李蝉接着玉簪,观看少女在无月的夜色下练剑。沉吟半晌,回到屋内,端详玉簪。片刻后,他翻开那份薛家的曲谱,忽又抬头看窗外。只见一只白猫从邻舍跃到屋顶,嘴边一圈儿毛发被燎得焦黑,却隐约可见滋润的油光,那肥壮身躯似乎也更大了一分。
白猫跳到灯光难至的昏暗房梁上,众妖见到它的伤势,纷纷发问,它只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待覆火大将宣告了方才的战绩,才轻描淡写地表示,那敌手不过尔尔。
书房里戴烛听到热闹,不停往窗外偷瞧,直到被李蝉用笔杆子敲一下脑袋,才哆嗦一下,站得笔直。摊开的曲谱上,徐应秋只填入半阕词。此曲前半部分绮丽悦耳,后半部分音调又奇崛多变,李蝉提笔,喉间神纹血红,若隐若现。
院内剑刃破风,梁上群妖嬉笑。几近子夜,少女收剑看向书房,众妖停下吵闹,面面相觑。半日坊的街巷里,一队巡逻官兵提灯路过,却丝毫没有听到,院内逐渐响起一阵妖异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