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于扬低声道:“阿鲤,把那些红球都捡起来,一个都不要漏下,知道了么?捡完了,阿爹给你买糖砂团子、蜜煎雕花,买柿膏儿。去吧。”说完搡阿鲤后背,虽然内心焦急,力度却很轻柔。
阿鲤听到诸般零食,已笑容满面,又见那红衣童子生得可爱,便欢喜跑到后边,捡拾红球。红球不多,约莫三步一个,捡到手里,触感微温,跟恰能入口的烤山药差不多。他捡一个,塞到衣里,没捡几个,红球就变成两步一枚。他衣怀逐渐鼓起,红球却愈发密集。
白衣小儿俯拾不及,抬头看,红衣小儿已越来越远,眼见就要甩下他。他急忙呼唤,不顾地上的红球,向红衣童子小跑过去,喊道:“等等我呀!”
宅门前,黄于扬喝道:“阿鲤,阿鲤!捡球!”
阿鲤一愣,连忙回身捡球,一边捡,一边看那红衣童子远去的背影。捡了几枚,觉得红球越来越热。又捡起一枚,仿佛被滚水烫到,一个哆嗦,远远抛开红球。
黄于扬看得心急火燎,严厉喊道:“阿鲤,阿鲤!谁叫你扔掉了,都捡起来!”
阿鲤猛被这么一吼,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忍住委屈,又捡起一枚红球,却仿佛捡起了一枚火炭。他哇的大叫一声,扔走红球,手心被燎起大片水泡,登时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怀里红球洒落一地。
红衣小儿蹦跳到石鼓巷尽头,回头朝白衣小儿望一眼,诡异笑脸旋即没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黄于扬面色煞白,只见独子哭泣,地面潮湿,巷砖冰冷。他急忙过去,拉起阿鲤的手。阿鲤被触到烫伤,手一缩,哭叫得更大声。黄于扬心疼不止,扶起阿鲤回家,喃喃道:“不捡了,咱们不捡了。”
甫一进门,却闻见一阵焦味,门窗缝里冒出青烟。
正房跑到了天井里,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西厢传出如姬的呼喊:“阿郎,阿郎!走水了!”
侧室慌忙跑出西厢,正房也反应过来,二妇与黄于扬一同冲进东厨舀水。黄于扬打起一瓢水,冲进西厢,窗、柱、床各处都起了火,一瓢水浇上去,如浇了一瓢油,嗤的一下,火势更旺!黄于扬被逼退几步,却听身后又有惊呼声,回头一看,书房、主屋、茅房……各处都有青烟冒起。家中的三只狸奴受惊,纷纷攀上屋梁,观望一阵,各自逃去。
忽然正房喊道:“望火楼!阿郎,去望火楼!”
望火楼!黄于扬转头就朝门外小跑,跑了两步,脚步却一顿,面色煞白,望向书房的方向。书房内里,被帘幕隔出一方空间,祭祀有一尊野神。曾为朝中官员,却立淫祀,按《大庸律》,当处流刑。若望火楼的兵官前来扑火,此事必将败露。
也就是一停步的功夫,西厢传来如姬的哭喊:“阿郎,阿郎!”
火势迅猛异常,西厢已沦入火海,熊熊烈火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旁侧的房舍吞没,黄于扬与家人被逼至宅门口,眼看只需片刻,这宅子便将荡为灰烬,纵使望火楼的兵官已经发现火势,立刻赶来,也无济于事。
黄于扬双腿一软,险些瘫倒下去,此宅中,几乎藏有他毕生积蓄与所有著述。好在那三只狸奴已逃去。狸奴!黄于扬心下一惊,这才想起,今日刚聘来两只幼猫,当即转头,却见如姬只抱着一个木桶,急忙问道:“猫呢!”
“猫……”如姬脸色发白,看向西厢。
黄于扬埋头就冲往西厢,只冲进一步,便被热浪逼退,眉发都有些许焦糊。他噔噔退到天井里,咳嗽不止。忽然上方刮来一阵冷风。
黄于扬不觉扭头一看。
诸屋烈火熊熊,一只大猫不知何时出现,脚踏门檐,毛发如雪,威风凛凛,叫道:“覆火大将军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