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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四夷僧院堪卧虎 三韩故事起柳花

庆云的这段分析,似乎也很在理。

众人耳语了片刻,最终一致认可。

“那个什么浑,就是那个浑,我们拿它开刀!”

殷色可其实对这些事情并没有兴趣,因而不希望这个无趣的会议拖得太长,于是便主动出击,推动大家速做决断。

“不行,吐谷浑不行。”

元法僧此时仿佛已经有了决断,

“他们没有动机勾结太子。

吐谷浑部落包括了三支鲜卑部落,慕容,秃发和段氏。

慕容部落虽然在当地最强,但是秃发氏乃是拓跋旁支,慕容对他们一直十分忌惮。

魏王的眼光长远,认为慕容氏是值得拉拢的势力,

所以魏王力促慕容和段氏联姻,而鼓励秃发氏由羌地迁入山外山的藏地,在那里开辟一片新的疆域。

山外山的闪婆国笃信佛法,并不好战,

但是因为频繁受到来自嚈哒的异教势力威胁,对于同样崇佛尚法且能征善战的秃发部落很是欢迎。

魏王目前的政策,对慕容氏非常有利,以太子的见识恐怕是给不出更佳的方案。

哪怕他可以应允慕容羌入关,慕容羌也会担心秃发羌趁他们内迁的机会占领他们原本的地盘。

所以,他们现在绝对不会做出对魏王不利的举动。”

当时关外诸部,羌,氐,巴这些族群,都是因地域因生活方式区别的。

在吐谷浑鲜卑海地区,定居于高海拔地区的牧羊部落被称为羌人,生活在谷地盆地的农耕部落被称为氐人。

其中差别,对于殷色可这样的天然萌一时半会儿还弄不明白,不免纠结于元法僧的一番说辞。

元法僧也只能大概地解释了一下窦宪击破匈奴后,数十部匈奴均改称鲜卑的历史,以及鲜卑名称的来历。

匈奴也是多部落混成,祖庭昆仑的游牧汉时都称匈奴,

因此以地域划分的羌人,东胡都曾归附入匈奴鲜卑,只是追随的盟主单于各有不同而已。

而农耕定居的巴族氐族,则受到同为农耕文明的华夏族影响更大一些。

殷色可似乎对听故事很感兴趣,还在不断追问。

小龙王可是急了,还有正事等着讲呢,于是急忙搪塞道,

“推古之事,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远不及饱读诗书的魏王了解得详细。

我听说魏王曾经和五弟论古,不如你去问他。

那个,我们就先找这个大连翮祖亲近亲近,你们看怎样?”

小龙王虽是随口这么一说,殷色可却来了劲,眼见众人对名单上留下的最后一个名字均无异议。

殷色可便迫不及待地去缠庆云继续讲故事了。

皆空堂为他们准备的两间禅房本就毗邻,共戴同一屋檐。

殷色可此时毫无睡意,也不顾夜阑人稀,就把庆云拉在回廊栏畔聊天。

庆云这肚皮里哪儿有多少故事?

上次魏王讲的那些概念他还没消化完呢。

再说,魏王只是点了一些名词概念,并没有用故事串起来。

若是同样干巴巴地宣讲,着实也让庆云有些为难。

不过庆云这小子机灵,脑子微微一转,就想起老祖宗留下的庆氏刺秦秘辛版来了。

庆氏第一人称回忆录的版本比《国策》版细致精彩许多啊,

此时娓娓道来,殷色可自然听得入迷。

待讲到庆轲死,冯家灭,荑姬带孕亡命天涯,小妮子已然深深入戏,哭得如同泪人一样,根本停不下来,哽咽着催庆云继续讲下去。

还好后来高氏续的部分庆云也已经读完,就继续讲起高渐离引河迟伯,荑姬一路向东来到高氏封地渤海之畔。

冯氏虽为河伯,其实从未见过海,

对他们来说,黄河涛涛,奔流竟东已经是最壮阔的水文大观了。

但是亲眼见到无边无际的大海,迟伯望洋兴叹,感概过去的见识如井蛙一般,竟不知天地间的水体居然可以磅礴如斯,真不知归墟深处又是怎番模样。

高渐离安顿好冯氏一家,将抄本留给了冯迟,便托称有大事未了,重返燕地。

这其后的札记其实出自冯氏撰续,当然,这些细节庆云都已经做了技术性的跳略。

渤海畔当时诸族杂居,并无非常清晰的城邦疆域概念。

在此庐居的农耕之民,主要是箕子国民和高氏子孙。

而扶余,肃慎,秽貊以及舶来的吴越人,都是自成部落散居山海大荒,或游牧,或渔猎,或穴居。

这些部落艰难糊口,自然也时常因为困窘来农耕村落讨些“生活”。

这一日高氏的村落又遭到扶余王的袭击,荑姬,冯迟都被掳走。

扶余王见荑姬怀有身孕,且与冯迟均通文字,便没有为难他们,

反而留他们在部落中教授中原文字,农耕灌溉和蓄养牲畜的技术。

原来这扶余部落,和吴人同祖同源,都是出自上古有虞氏,帝舜之后。

夫余吴餘这几个姓氏在古代象形文字里是互通的,字源出自箭矢的图腾。

(笔者按:有关泰伯传说,后文会有解密,稍安勿躁。)

北扶余部落当时还没有脱离部落族群的生活习惯,但是他们也接触过许多居住在箕子国南方三韩地的吴越舶来人,知道迁徙南方的古扶余部落已经接受了农耕文明,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当时的扶余金蛙王一直有心改变自己的部族。

他们也掳掠过许多燕人和箕子国人,可那是即便在中原,普通百姓的总体的识字率也不高,那些被掳来的荒域平民自然没有受过多少教化,一旦离了田产,反而被部落同化,只能沦为奴隶。

这时见到荑姬和冯迟,金蛙王这才是真的拣到了宝贝,焉能不委以重任?

对于金蛙王的善意,冯氏兄妹自然也懂得感恩。

水利,农耕对于冯迟本就是驾轻就熟,老冯家就是干这个的嘛。

荑姬也尽自己所能,挺着孕肚,向族人教授中原文字。

讲到自己名字里的“荑”字,扶余人大多无法理解。

因为此地不产杨柳,他们无法了解柳花柔荑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但是他们看得到眼前活生生的荑姬,既然这样容色可人的女子用它来做自己的名字,那柳花必然是极美的。

如此这般,柳花夫人的雅号,就这样传开了。

没过多久,柳花夫人在扶余部落里顺利诞下男婴,取名**。

朱,古云松柏(《说文》朱,赤心木,松柏属),蒙,取意方生。

当时周人在燕外之地最具影响力的家族就是渤海高氏,柳花夫人也是自高氏村落所掳,这个孩子便也自然而然地随了高氏。

柳花夫人并不想公开孩子的身世,让他去背负上一辈的恩怨抉择,于是便也没有刻意去纠正。

一代枭雄高**,便这样横空出世了。

冯氏在这对兄妹的经营下逐渐成为燕外之地和高氏比肩的大族,一晃至今,已有四百余年了。

故事讲到这里,总算是一个美满结局。

殷色可其实早就听得累了,此时坐在阶下,将头枕在庆云肩上,满意地努动着小嘴,也不知是醒着还是已然睡去。

庆云轻轻晃了晃她的身子,见她眼睛并未睁开,生恐将她惊醒,便不敢再有动作,依旧将身子挺得笔直。

已近凌晨,月过帘栊,男厢早已是一片鼾声。

可是一墙之隔,还有一个不眠的人。

殷色可拖庆云去讲故事,采亭本来并不以为意,可是她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过了半晌,她便如鬼使神差一般披了衣服在窗畔偷听,正好赶上庆轲说完刺秦一节,讲到了高**的身世。

她的祖上舶至三韩,当然知道这高**就是后来关外最大部落高句丽的第一位天王,于是便也听得来了兴趣。

直到外面寂然无声,见殷色可还未回房,这才用舌尖点破窗纸,偷偷瞧去。

望见那月下相互依偎的一对背影,她惊得睫毛一颤,眼睛仿佛是被卷起的窗纸蛰到,猛地一阵酸,泪珠儿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庆云的眼球上爬满了血丝。

可他还不是最惨的,采亭的眼睛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已经完全红肿了,索性躲在房里不出来见人。

同样熬了一夜的殷色可却是神采奕奕。

大哥抹着光头,二哥三哥相互对望,他们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眼下这局面,是应该关心一下极为弟弟妹妹呢,还是装糊涂呢,还是装糊涂呢?

“哎,暅之。你上次说帮大哥做的洁齿神器呢?”

元法僧第一个开始转移话题,一脸老子啥也不知道的表情,仿佛无辜,又有些欠揍。

“哦!对!对!我去拿!”

祖暅之磨蹭了好半天,自房中取出一个双截粗竹管,

竹管的上端只有一指粗细,顶部穿了鬃毛。

暅之把下半截竹管尾部一个风车样的小拨轮插入流水当中,那木轮便立即飞速转动起来,

伴着轻微的吱呀声,另一端插满鬃毛的头部竟然也随之旋转,还不时有清水自鬃毛底部的小孔中渗出。

元法僧一把夺了过来,在鬃毛上撒了些盐末,探入口中,从鼻子里挤出了通常是在得到极度满足后才会发出的呻吟声。

刘赢在一旁看见,忙扔了手中那支竹刷,缠着暅之帮他也做一个。

中原人自秦朝就发明了洁齿工具,囊中羞涩的苦哈哈族群用杨柳枝便能解决问题。

但宫廷贵族使用的则是青铜管塞帛片或者骨制刷柄穿鬃毛,后来又渐渐改用竹木。

讲究点的人家在洁齿时还会使用一些粗盐和香料,但是因为不够润滑,这洁齿终究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不过这支能自动旋转送水的神器,用起来可就舒服多了,比起以前用过的那些破毛刷啊,简直就是仙家秘宝!

三个人顿时抢在一处,一旁红着眼睛的庆云,就这样被无视了。

当然,无视呢,通常也都是相互的。

殷色可的一双美眸,也丝毫没有被那三个活宝的闹剧所吸引,关切地望着为她苦熬一夜不眠的傻小子。

而庆云却在担心四姐是否真的无恙,想去探望,又恐扰了她清净,犹豫着在廊下来回地踱步。

青春,就是这样面临无数的选择,但还不懂如何去选择的年华。

犹豫着,逡巡着,就生了皱纹,华了青丝,或是,谢了顶门。

元法僧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将那后现代神器从口中喷落,皱着眉头拧了拧鼻子。

哎,天凉好个秋!

》》》》》敲黑板时间《《《《《

笔者真是啰嗦,四夷馆的僧众名单都要一条条写出,列了那么长!

阿嚏!

天地良心,那个名单是自数倍长的名单里几经压榨出的精华,为了避免太多的史料穿插影响情节进度,剩下来的这些名字来头一个比一个大,背后的故事一个比一个精彩,没有一个废角色。你说用百度预习?那最多也就认的出一半,止于百度百科的小说,不是笔者想要表达的。笔者希望能带各位看官一起去体验考证的快乐。

首先呢,我们来聊一下盘古国。

在讲盘古国之前,我需要再抨击一下西方历史观。所谓新世界,美洲和澳大利亚,是非常存粹地西方视角。先不说美洲原住民是蒙古人种,南岛人(越人)在五千年前大批移民澳洲(这个是澳大利亚官方认可说法)。就算是欧洲人,最早和美洲开始互动的也并非哥伦布,而是维京人。早在公元九世纪,在今日的加拿大地区,便已经出现了维京移民据点。

所谓世界历史上最重大的物种传播事件——哥伦布大交换,是新旧世界物种交换过程的总称,历时数百年,并非是哥伦布那一船人就能办到的。新旧世界的物种交换也并不是从哥伦布发现美洲才开始的。美洲如是,澳大利亚就更不不用说。澳大利亚的约克角半岛,和印尼极东岛屿新几内亚在上古是相连的,即便在今天,也有大堡礁的珊瑚屿星罗相接。从亚洲大陆到澳大利亚,实在不需要多么高深的航海技术支持。更何况中国早在公元两百年就可以做数万人的远洋兵力投送了(孙权海路北联公孙渊,曾经一次性派出过万余兵马,携金宝珍货若干)。

说完可能性的问题,我们就要问,有没有文字史料证明中国对澳大利亚的早期了解?

西汉东方朔所著《神异经》云:东南海中有烜洲,洲有温湖,鳐鱼生焉。长八尺,食之宜暑,辟风寒。北方有石湖,其水恒赤。

在东南大海之中,温水产两米长的鳐鱼,有粉红的湖泊,这是什么地方?

此时有些看官已经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仅凭一条《神异经》便来哄人?莫慌,莫慌,这么不厚道的事情,那自然不是笔者风格哈。

在正史《梁书》中曾经提到,三国时期吴国朱应,康泰出使南洋,所过百数十国。康泰本人所著《吴时外国记》虽已失传,但《梁书》中还留了那么二十几个国家的相关记录。

其中提到:扶南东界即大涨海,海中有大洲,洲上有诸薄国,国东有马五洲。复东行涨海千余里,至自然大洲。其上有树生火中,洲左近人剥取其皮,纺绩作布,极得数尺以为手巾,与焦麻无异而色微青黑;若小垢洿,则投火中,复更精洁。或作灯炷,用之不知尽。

在《梁书》中并没有另提后世所谓阇婆,所以这个诸薄国,应该就是被称为阇婆、杜婆、杜薄的爪洼岛。在《艺文类聚·卷八十》中曾引逸书《玄中记》一段:南方有炎山焉,在扶南国之东,加营国之北,诸薄国之西。

扶南,也就是今之泰国,两厢印证,基本都与诸薄即爪洼岛的概念相符。

那么我们接着看下去,诸薄国的东面有五个大岛(洲),看看地图算上吕宋差不多,新几内亚也逃不掉了。再(复)入瀚海向东千里,有一个原生态(自然)大洲。说上面有一种火树云云,虽然过于神话,但可能与《神异经》所提“烜”州的别名有关。烜,火盛也。

当然,就算我们把这个烜州的叫法放在一边,仅按照“爪洼以东五大岛,再东千里的原生态大洲”这段文字为参照。这描写的究竟是今天的澳大利亚呢?还是澳大利亚呢?或者是其他某个拥有粉红色湖泊的美丽国度呢?

笔者此时已经听到有人在咆哮,盘古国呢?说好要聊的盘古国呢?不急,我们还有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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