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子弹挖出来后,发现里面装了溶解液。一旦射入体内,这些液体就会腐蚀躯干周边的部位。看来人类已经研发出了对付绿灵的歹毒武器。可恶的家伙!谢修哲重新用绷带绑好伤口,疼痛微微掠过。这时,一个竹蜻蜓落在他面前。
不远处一个小男孩跑过来,怯生生地看着他。他捡起来,笑了笑,递过去。
“谢谢哥哥。”小男孩笑得很可爱。
只可惜,这是人类的孩子,长大以后也会变得跟人类一样丑陋。
谢修哲捂着伤处,站了起来。
“大哥哥,你没事吧。”小男孩没有走,看着他问。
他试图让自己讨厌人类的小孩,没有搭话,冷冷地从小男孩身边走过去。
马路上不时经过骑着单车的警察,用喇叭喊着:“如果发现绿灵,请立即向警方报告!”
这些警察丝毫察觉不到,他们寻找的对象,就在街道上平静地走着。
中心塔方圆三个街区,警戒非常严密。
谢修哲没能靠过去,便被士兵挡了回去。
“这里是禁区。”士兵指指一块【政府重地,闲人免进】的牌子。
谢修哲只得折返。
他此次的终极任务是摧毁中心塔,现在看来从内部进入不可行。凡是进入警戒线的人都必须通过瞳孔扫描以确定身份。人类显然也意识到这座塔的重要性,将军营和政府部门都布置于此。外人难以进入。
假如在这儿就化身为巨人形态,应该会受到极为猛烈的攻击。
但他来之前,长老也跟他说了,倘若不能摧毁中心塔,那至少要在城里大肆破坏一番。
它们绿灵,与人类势不两立。
伤口又疼了。谢修哲站在大楼的阴影下,想了想,开始往回走。
周思辰醒过来时,已是黄昏。
斜阳如血,美丽的色泽在城市中展开。
屋后那块的菜地里,一个身影背对着夕阳挥动锄头。她走出去,那个男孩抬起头,霞光在他汗湿的脸颊洇开来,他很瘦,像一株风中芦苇。
“这些菜的种植方法错了。”他说。
她尴尬笑了笑。
其实她根本不懂怎样种菜。和那些临时下地的白领一样,她的农活干得很糟糕。政府派发的种子,她只是胡乱插进土里,浇浇水,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收成。
“纠正得还算及时。估计会有个好收成的。”
他干完活,把锄头放一边,坐在檐廊边,双脚泡在屋边的一个小水洼里。
凉凉的,很舒服。
“给你擦擦汗。”
周思辰递过来一条毛巾,又冲了一杯白糖水。
是看错了吗?他的汗水微微泛绿。很好看。
谢修哲一声不吭,抹着汗水,看远处的夕阳。他没有选择离开,在伤好之前就暂时留在这个人类的家里吧。
喝着白糖水,谢修哲想起了森林的长老们告诫他的话。它们说,人类都是自私丑陋的,他们为了私欲,不仅同类相残,更无视动物以及植物的存在,他们只以为是世界的主宰,可以为所欲为。
“这个世界上不需要人类。”
离开森林前,长老的树枝触手按着他的肩膀深沉说道:“让他们永远消失。”
谢修哲轻轻握紧了水杯。
长老交代的任务是,摧毁中心塔,一旦城市失去了防护罩的保护,那么绿灵就可以汹涌而入。战火不会持续很久,绿灵比人类的力量更强,数量更多。它们才应该是这个星球的主宰。
谢修哲想着该怎么完成这个任务时,突然,他听到有个声音在说:“谢谢。”
“嗯?”
他转过头,看到周思辰一脸的诚恳,她说:“谢谢你。”
他默默喝着白糖水。没有说话。
“你喜欢吃什么菜?”她问他。
他摇摇头,“我不吃。”
“你伤还没好,不好好吃饭身体怎么能好起来呢?”说完她就出去了。
外面天色已黑。幽微的街灯照不穿这黑夜的混沌。谢修哲等了很久也没见她回来。于是他出去,沿着安静的街道找,终于发现她站在一户人家的门前,讨要食物。
“求求你,我家今天来了客人,能不能赊点肉和鸡蛋?”
“滚滚滚!现在谁家都不宽裕,哪有多余的给你!”那站在门口的妇人,表情和眼角,都一脸嫌弃。那关上门的沉重声,穿透整条街。
她又拍响下一家的门。得到的依旧只有白眼和鄙夷。她一路找来这么多家,没有一家肯伸出援手。他们赶她走,就如当初他们嫌弃她是怪物,把她赶到破屋。
“傻瓜。”谢修哲站在路灯下静静看着她,小声说道:“绿灵只喝水就行了。”
但她听不到,站在了另一户人家的门口,用乞求的语气,求那家主人。
“你这臭要饭的,给我滚远点!”
这户的男主人凶巴巴,拿着扫把要出来赶她,但那扫把半空停住。男主人看到一个男孩用手挡着扫把,目光如剑。她一看,竟是谢修哲。谢修哲狠狠瞪一眼男主人,“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让你死!”
死一字,如冰,冷得男主人心里发寒,只得悻悻扔下扫把,大力关上门。
里面骂道:“臭要饭的,拽你麻痹!”
他拉着她的手,往回走。
走到一个路灯下,他说:“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他就快步消失在夜色中。过了不久,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装满超市里卖的肉类和鸡蛋。
“你怎么做到的?”
她惊奇。这年头,有钱也买不到这么多东西。超市实行的是限额制。每个人购买的分量都有上限。
谢修哲笑而不语。潜入一家超市对绿灵来说,不是难事。
破屋里难得弥漫肉香。
糖醋排骨,姜葱炒鸭,荷包蛋,周思辰一下子做了好多好吃的。自从父母三个月前离开后,她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丰富的晚饭了。父母临走前留下的那点钱,难以支撑她一个月,很多时候,她都是去附近的菜市场,捡别人不要的烂菜叶做饭。
“快过来吃吧。”周思辰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充满了成就感。
谢修哲坐在檐廊上,回头淡笑一下。他说不用,只喝水就行了。然后依然目视夜空下的荒野。风送来草木的清香,虫鸣恍如梦呓。
“为什么不吃?”她失望,垂眉。“吃一块吧。对你的身体有好处的。”她欲哭,眼睛湿湿的。
“好吧。那就吃一点。”
他妥协。很奇怪,他心想,人类的眼泪仿佛拥有无法抗御的力量。
周思辰给他盛了很大一碗炒肉。他含在嘴里,等她回到厨房的时候又吐出来,将碗中的肉倒在屋檐下的草丛里,有觅食的小动物闻香而来。听着它们啃骨头的声音,他宽心笑了。
这傻丫头,她不知道,绿灵不是肉食动物。
“这么快吃完了?”
她出来时惊讶地问。“嗯。”他装作用袖子擦擦嘴角。
“还要吗?”
“不用了。”
他继续晃荡着双脚,看这片美好的夜景。
地板上的破旧收音机,收录着城市里发出的无线电波。广播里播放着一首老歌,《月亮代表我的心》,歌声拨开黑暗,向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散。
她吃完晚饭,收拾好碗筷,便点了一支蚊香,坐在他的旁边。
夜空下突然泛起星星点点的萤火,迷幻的影像,如痴如醉。
“哇!好美!”她惊呼。
“以前没见过吗?”他问。她点点头。
“以前城里怎么可能会有萤火虫?”
萤火虫是很讲求环境的生物。因为人类对环境的污染,它们曾经绝迹,但现在它们重新出现,表明环境在改善。这也证明了,人类不配主宰这个星球,他们滥伐森林,乱排废水废气,打着所谓的正义旗号挑起战争,这种事情,在绿灵的世界里见多了。
谢修哲跟所有同伴一样,看不起人类。
要是在以前,他会毫无留情地杀掉任何一个人,只是现在……他看向身边的人类少女,她正指着远处街道的一栋房子说,“我家以前就住那里。”
“哦?”
谢修哲盯向那边。那房子一片漆黑,没有人居住的样子。
“爸爸妈妈离开后,我就被赶到这里来了。街坊们说,我得了传染病,不准我再住在那里。”
“这不是传染病。”他说,“这是中了地念的毒。”
“地念?是什么?”她充满求知欲。
“一种植物。用孔雀葵能解它的毒。”
“孔雀葵又是什么?”
“另一种植物。”
他回答得有些北风呼呼的冷场效果。
“可是,我不记得我接触过什么奇怪的植物啊。”
她不知道,地念的毒花粉是随风传播的,即便深居市井,也有可能接触到。而且按照她的生病时间推算,那应该一年前那个洞口打开的时候,地念的毒飘到这边的世界了。谢修哲细问之下,证实了自己的推测。周思辰说自己一年多前确实独自去远足。
“那么,哪里有孔雀葵?”
听到治病的方法,周思辰眼眸变得跟星星一样明亮。但随即黯淡下去。
谢修哲说:“它已经灭绝了。”
实际上,这个世界所拥有的地念和孔雀葵,都只是普通的植物。害周思辰中毒的地念,是绿灵。于是,能解毒的,也唯有孔雀葵的绿灵。
绿灵不可能救一个人类。
“呜呜呜!”她俯首哭泣。
他慌了神。“别……别哭。”他尴尬地挠着头,不知如何安慰。“我……我……”
哪料,她突然抬头,吐舌露鬼脸。她忘了,她的面纱没戴上。
“逗你玩的啦。我才不会为这种事哭呢。”
虽说如此,她的眼中为何有淡淡的悲伤?
他开始搞不懂,人类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