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解术不成,又要跌入另一场噩梦劫难之中。
他一人无所谓,跌如怎样的噩梦,他便渡怎样的劫难。
只是云容将自己的心灯给了他,她已无心灯为引,他若跌入错乱的梦劫之中,他尚且有明灯为引,寻至回去之路。
可这样一来,云容就要永远迷失在这里了。
这是百里安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索性借此机会,一边压制神魂的反噬,尽可能地保全梦中经历的记忆不流失,又能借着这江南夜色,与师姐故人重逢,得以片刻安宁,他亦乐得沉溺。
而对于云容而言,眼前之人是看一眼便少一眼的师弟,是她走到尽头相白首的人。
今番分别,永无再见之日。
她亦不是当初那个胸怀之中装得下乾坤之大的剑仙云容,她留有的私心又何尝不是希望百里安能够在这里多待片刻。
于是劝他早些离去的话语,说了一次,便怎么也说不出第二次了。
“说起来,师姐可还记得尸魔嗣空?”
谈及云容身上的那道胎记,百里安忽然回想起了一件事。
在魔界之中,他的那位‘兄长大人’见到了云容,当时状态十分诡异。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嗣空那游历人间的性子倒也与云容有几分相似。
只是云容性情淡薄,而嗣空却是极端、疯狂、扭曲、阴鸷的。
但他对于世间万物那种冷漠的残忍扭曲蔑视之心可谓是一视同仁,也就除了对于同为尸魔王族的他和司离会另眼相看以外,对待这世间其他生灵的态度,就像是在看虫子蝼蚁一般。
他并不会在某人或者某件事上寄托太强烈的情感与执念。
毕竟这样实在有违尸魔一族的特性理念。
可是对于云容,他却展示出了前所未有不受控制的强烈情感波动。
那种感情太够复杂,却又被炽烈的恨意所覆盖,百里安无法分析推演嗣空对云容持有的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只是能够让人感受到,浮露于表层最过于鲜明的情感是仇恨、戾气、怨毒、甚至还有嫉妒!
几种极致的负面情绪糅合在了一起,看起来反倒成了一种永世都不可化解的执念。
那是由生到死,由神成魔都无法淡忘放下的执念。
百里安甚至还听闻,嗣空之所以被剥夺王族‘司’性,却是因为犯下了将臣的大忌!
违背尸魔法则,执意寻找前世记忆,故此被将臣永世放逐。
这一点莫说百里安主动提及了,当年在北渊离开魔界一战中,那尸魔嗣空见了她,便如同疯狗一般不由分说地冲上来将她一顿‘撕咬’!
交战过程中,就算没有言语,她都能够感受到那只强大尸魔对她流露出的彻骨恨意。
那是苦难与怨毒在他身上镌刻出来面目狰狞的恨意。
她不解这恨意究竟是从何而来,前生之中,她不曾与尸魔打过交道,而今世之中唯一打交道的尸魔还是她的夫君师弟。
她确认自己与那嗣空并未多大交集,虽自那以后,她有心调查嗣空。
可奈何她身上背负之重担,一为师弟,二为阿娆,实在再难分出其他心思再去招惹嗣空这样一个大麻烦在身上。
倒也一直耽搁了下来。
见云容面上那迷惑之色,百里安也猜想她定然不知其中因果,便也不再多问,安抚说道:“师姐与嗣空之间的恩怨暂且不明也不必深究。
嗣空那人性疯,师姐尽量少沾惹到他身上去,反倒是我,与他有着同族血亲,关于师姐与他之间的秘密,来日我若与他相会,定能套出个十之一二的话来。”
百里安嘴上这般说着,可也确定了云容当真不知自己与嗣空之间的纠葛。
如此说来,他们二人之间错乱复杂的关系并非今生。
若想深究其中因果,怕是得追溯到太庚时期了。
难不成……云容师姐的身世,竟还与那太庚山有所关联?
将这一点百里安暗自记挂下,来日寻得机会,定要好好查清楚一番。
云容心思虽没有百里安那么多,却也和明镜一般,她看事素来通透,便是今生之生平事,她唯一放不下的也唯有百里安一人。
在此之前,她是真正自由的,逍遥的,无挂无碍的。
她生来就是父母双亲不明的孤儿,流落人间,受尽了苦难。
即便如此,她上山修行习剑,剑心通明,她都从未执着于要追寻自己的身世过往。
至于嗣空,想来也是前世因果恩怨,更是难以让她挂记心头,为此动摇了。
云容摇首道:“何必费此心思,唐虞捐逊三杯酒,汤武征伐一局棋。日月笼中鸟,乾坤水上沤,前尘事,前世了,他之执念非我执念,当真是无事可烦忧。”
百里安怔了怔,旋即笑道:“师姐说得极是。”
云容目光轻动,忽然偏首看向金鳞池。
池中如焰舞的红锦鲤不知何时已然消散无踪。
明澈清幽的池面如镜,倒影出两轮皓白圆月。
而天空之上,不过一轮满月高悬,望三千明灯,孤高自寂。
池中不会平白无故生此异象。
云容知晓,她的师弟,已然寻得了解术离开之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