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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震动

这棵吊死了崇祯的歪脖子树,有罪!

此为罪槐,当用锁链锁住以惩罚,以示满清是为崇祯皇帝报仇而入中原,蛊惑人心。

现如今上面的锁链早已经被小闯王李来亨亲手砸开,旁边倒是立着一块碑文。

碑文的内容,是南明“伪”帝隆武的登基诏书一部分。

呜呼!国家三十年来久不见恤民之实政矣。新饷旧饷,糜烂骨肉于辽东;欠征预征,竭尽脑髓于鞭扑。汹汹止见似仇雠,哀哀谁人是父母!致我百姓,苦极无告。

虽然大顺不承认南明是正统,但是整个南明唯一算是有血性有智慧的皇帝隆武的登基诏书的内容,无疑给大顺提供了许多合法性。

隆武一系的后人,是大顺承认的“二王三恪”,怎么说隆武一系既认了罪,也提出了联寇御虏的方略。

其余联虏平寇的,自是没有什么好名声。更有最后有病乱投医、宫廷全信了天主教写信给罗马教廷求援的那一系,更不可能被承认。

既是南明伪帝的登基诏书都如此写,那便是说朱明皇室逼得天下大乱,吊死在这那是咎由自取,这哪里是什么罪槐?

朱家子孙都承认,那自是坐实了。

老外脖子树不远的路上,大顺泰兴帝李淦正望着那株歪脖子树发呆。

身旁的太监不敢说话,只是小心地站在两旁。太宗遗训的女官们,也在两侧,终究不比当初的幻想,这些女官只是摆设。

因着考虑到避讳等原因,皇家子弟多用一些怪名,免得放个屁都要避讳,故而用了淦这个不常见的名字。

如今李淦登基七年,年富力强,才过而立,尚未不惑。身旁除了那些太监、宫女之外,还跟着几名传教士。

传教士们都黑着脸,低着头。

皇帝李淦的脸色也不好看,旁边的太监更不敢吭声。

今日把这些传教士叫到这里,为的不是别的,仍旧还是天主教礼仪之争。

这件事李淦决心要尽快解决,他并非不知道此时西夷强盛,也并非不知道西夷大有可学之处,但却不想让耶稣会再继续发展下去。

戴进贤更是脸色乌黑,今日李淦下了圣旨:

遣钦天监监正、礼政府侍郎戴进贤,不日使罗马。

不以耶稣会中华区副会长的身份,而是以大顺礼政府官员的身份,面见罗马教皇,敲定这纠结了几十年仍旧夹杂不请的礼仪之争。

戴进贤不久就要前往澳门,乘船回欧洲,带去的是大顺的最后通牒。

如果教皇那边对于礼仪问题再不松口,那么大顺就要禁教,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为了表达大顺的决心,这一次罗刹国使团前来的事,李淦并没有起用那些一直遵从教廷那边意思的传教士。

自利玛窦时代开始,在华传教士就分成两派。一派认为中国教徒那一套都是异端;另一派则认为应该因地制宜否则根本发展不了。

李淦倒是很清楚,如今大顺和西方的差距日益拉开,如果全面禁教,只怕差距会越来越大。

他也不是道听途说,而是许多年前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时候法兰西国派遣了大批传教士来华,作为太子的李淦也收到了一份礼物。

一个带有简单测距功能的望远镜、一架莱布尼茨发明的二进制手摇机械计算器,皆由法兰西传教士中的头目白晋赠送。

白晋是取的汉名,字明远,号九算居士,通《周易》。赠送的那个有简单测高功能的望远镜,也是大有来头。

那是路易十四送给他有小儿麻痹症的私生子曼恩公爵的,可能是因为曼恩公爵因为小儿麻痹症不太可能篡位的原因,被指定为法王路易十五的监护人和教育人。

这个望远镜是曼恩公爵在巴拉丁王位继承战争中立功后父亲的奖励,白明远曾回法国介绍中国,曼恩公爵便将那个望远镜赠与了白明远。

白明远回来后,又作为礼物,贡给了李淦。

只是这个拥有简单测距功能的望远镜,李淦就能猜到这些传教士的背后,是怎么样的一个技巧精湛的国度,所谓窥一斑而见全豹。

明末时候,西洋人就能远赴万里来到福建,而福建海商却去不得西洋,这其中的差距一目了然,不必讳言。

所以这纠结了几十年的礼仪之争,哪怕是教廷那边已经派过一次全权特使来华斥责在华传教士是异端,李淦依旧希望做最后的努力,让教皇放弃那些中国不可能接受的教条。

然而今日一番交谈,还是什么都没辩出来,那群传教士和朝中大儒们一样的艮,在一些事上并不退让。

李淦越发烦躁,猛想起来这几日看的《西洋诸国略考》说的一件事。

忽然驻足,就问戴进贤、白晋等人道:“昔年伊斯坎达尔灭波斯、伐身毒,号万王之王,俟后,此号传于萨珊波斯。萨珊波斯末代王子卑路斯流亡大唐,任波斯都督府都督、右威卫将军,献万王之王号予唐高宗。”

“如今我大顺延唐之社稷,朕既为天子,称basileus ton basileon可乎?”

此话一出,几名传教士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呼道:“不可!那basileus ton basileon乃我主圣名……”

话刚出口,戴进贤便知道不对,脸色剧变。

李淦似是早就猜到了传教士们的反应,心说翼国公家的老三,果然没说错。

他也没有盛怒,只是哼笑一声。

伊斯坎达尔便是亚历山大的中亚译名,早在传教士们来华之前,草原上便多有此人传说伊斯坎达尔的功绩,李淦自是知晓,却不知唐高宗还有这样一个典故。

眼看这些传教士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李淦冷声道:“你们整日说要宽容,要宽容,你们何曾宽容过?”

“那前明在宣武门给利玛窦修了教堂,我大顺立国后,宣武门前的教堂也不曾拆除,反倒容你们扩大。”

“却不知你们能不能在梵蒂冈的圣伯多禄大教堂对面修建个周公庙、道士观、尼姑庵?”

“明亡之时,你们为谁是异端血战三十年,如今却只说让朕宽容。那朕派和尚、道士去梵蒂冈传教,教廷可能同意?”

“只让我天朝宽容你们,你们却不肯宽容他人,这是何等道理?”

说到气急处,戴进贤等人噤声不敢言。

均想这中国皇帝纯属废话,去罗马盖尼姑庵、周公庙,肯定是不行的,更别提在圣保罗大教堂对面盖了。

问题是大顺皇帝的话也没错,那宣武门教堂,就在前明的衍圣公在京府宅的对面,不亚于在圣保罗大教堂对面盖个周公庙。

戴进贤等人很清楚皇帝的态度,可心里却觉得你们都是迷途的羔羊,我等可以在这里建教堂引领你们走入天堂,你们去罗马盖庙那便是玷污圣地了。

只是心里如此想,嘴上自是不能说,只能低头不语。这赐往煤山、太液池随驾观景本是莫大的荣耀,如今却成了放在火上烧。

李淦心情不好,正要下山,猛然抬头,只见西北角飘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浮动在半空之中。

就在紫禁城外,看起来约莫隔着个三五百步,极其巨大,飘在半空。

“此何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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