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自己也知道这个问题。
他的剑术,用以对敌武林江湖客,已是绰绰有余,但如今天下大变,以后要面对的敌人,也绝对不是江湖客。
剑术若不能再行突破,以后遇到事情,自己保全自身都难,更别提再去护住兄弟家人。
他也在尝试。
以他这会所说,似乎是找到了破局之法。
眼见沈秋眼中跃跃欲试,山鬼也笑了一声,他左手拿着书,随着书卷翻动一页,一股似有似无的气机,便往周遭散去。
“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公孙愚轻声说了句。
“嗖、嗖”
两声轻响,沈秋眼前,便落下几缕碎发。
快!
这一剑,快到极致。
甚至有种超脱时间的味道,以他武君宝体的感知,都有些反应仓促,提手指挡住第一剑,但第二剑却划过额头。
待剑气消散,他看着脚下散落的几缕头发,便朝着山鬼竖了竖大拇指。
“厉害!”
宗主发自心底的赞叹到:
“兄长这一缕剑意,似感知时光?”
“非也,非也。”
公孙愚轻笑一声,又翻过一页书,念到: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话音将落,两人所在,方寸之间,阴冷之气乍现,像极了沈秋的苦寒刀意散发之时,方寸天地,竟有大雪茫茫之感。
寒气入体,冻神伤魄。
这一缕剑气所化,好似要封冻周遭世界。
这一剑,是群攻剑意。
“兄长这剑意,有意思。”
沈秋处于那寒气森森之中,左手并为指剑,向上轻轻一划,苦寒刀意压缩在方寸之间,朝着山鬼漫卷而去。
这是宗主见猎心喜,想要和兄长切磋一番。
“其身正,不令而行!”
山鬼面色肃然,又念一句。
周遭森冷剑意骤然一变,似化作城墙厚重,聚拢于身,将那一缕苦寒刀意镇压在三寸之外,犹如泰山压顶,不得再进。
他看了一眼沈秋,将手中书合起,说:
“下一剑,小心了。”
说罢,山鬼霍然起身,周身气质从那读书习字的温润夫子,似又回到了那个手持承影,横战天下的绝世剑客。
其势之锐,搅动一方天地,让庄中豪雨在这一瞬都停歇片刻,被剑意所冲,入眼之处,豆大雨帘,竟反向卷着往天际而去。
“朝闻道,夕死可矣。”
一句念出,沈秋眼前山鬼似化作一把擎天之剑,舍身斩来,又快又狠,若世间出剑之极,光晕流散,一息便退。
两人还是维持着原来的样子,都坐在椅子上。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但下一瞬,整个内堂中,所有的木质器物,悄无声息的散落开来,不是重压之下,被碾为齑粉,而是如绞入刀剑之阵,被切得支离破碎。
沈秋看了一眼左手手指。
以武君宝体之坚韧,在手指上亦留下了道道划痕。
但这是山鬼手中无剑的情况,若刚才那一剑,他手里有承影,怕是武君宝体,都要被切开伤痕。
“还不完美。”
沈秋看着满地支离破碎,有些遗憾的说:
“兄长尚未掌握完全,剑意生出,未得圆满,否则这一剑,让我也要难受很多。不过,兄长这剑意倒真是有趣的很,似有千般变化。
但又万变不离其宗。”
“以书为剑,以剑为书。”
山鬼拍了拍手中书,对沈秋说:
“这还是我在金陵见任豪与张莫邪的问道之争,在临安见你与那老祖对搏那一剑,才有所感悟,如今心中所想,以世间道理契合,再以手中剑衍化之。
剑术,剑意,剑道,三个阶段,于我手中,相辅相成。
以前的我太过自信手中长剑迅捷。
如今却才知道,世间第一的快剑,也只是个起点罢了。”
“兄长大才。”
沈秋赞叹到:
“假以时日,兄长剑圣之名,必传遍天下。”
“那有何用?非我所愿也。”
公孙愚摇了摇头,眺望门外重新洒下的豪雨,在那雨打芭蕉的声响中,他说:
“如今已成家,立业,比起持剑游走天下,不如退而居于山中,好生操持这学堂课业。
武者善战,文士治国,大乱已过,大治将来,天下百废待兴,未来可期。
有我一人纵横世间,比不得门徒千百,桃李成蹊,十倍百倍有用于天下,此大善也。”
“以后,此山中,再无山鬼。”
公孙愚回过头来,对沈秋笑了笑,他说:
“只有夫子了。”
“那这可就麻烦了。”
沈秋遗憾的说:
“我还请兄长镇压太行山外初生鬼境呢,苍岚真人说,那里怨气不消,数年之后,恐成大患。”
“无妨。”
公孙愚摆了摆手,说:
“有我在此,吾弟放心,人能教化,鬼物亦可。吾一手持剑,一手持书,不愿教化,当以剑斩之。
太行山境,必保无虞。”
听到他毫无犹豫的回答,沈秋心中涌起一股温暖,他上前几步,站在兄长身边,眺望门外豪雨阵阵。
几息之后,他轻声说:
“兄长,这么多年,谢谢你了。”
“自家人,不说这些。”
山鬼的回答,依然如旧,他看了一眼身旁沈秋,说:
“这一趟去,务必回来,我与婉儿,在此地等你,待吾弟得胜归来,便为你接风洗尘。”
他好似预感到了一些事情。
像是叮嘱,又像是要求。
沈秋沉默几分,最终,在门外雨声中,在山鬼不容拒绝的注视中,他点了点头。
“嗯。”
“兄长放心,我,一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