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自家儿子的相貌品性,武艺人品,若要在江湖寻得佳偶相伴,绝非难事,就算不从江湖寻觅,以陆家的家世,在红尘中寻得一房大家闺秀,或者小家碧玉,那也是轻松简单。
但陆归藏就是不喜欢。
自家儿子对女性不假辞色,却心中欣赏另一名大侠男儿,这着实让老父亲陆文夫就算是身做阴魂,也不得心中安宁。
他是不愿的。
“不告诉他!”
陆连山很快打定了注意。
他对二弟说:
“父亲此时还在武境中修行,近来妖物攻伐剧烈,中部山中每日都有大战,父亲一心扑在战事上。
你今夜就悄悄下山,一切都交给大哥我,我会替你阻拦,之后就待在人间,直到父亲气消了,你再来蓬莱拜会。
事关小妹人生,父亲就算心中不愿,也会留几分情面。
现在就走!
莫要耽搁了。”
在陆连山的催促中,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的陆归藏,收拾了几样东西,带着满腹忧思,踏足小院之外。
大哥还在叮嘱该如何行事,结果两兄弟刚出院子,就见寒月之下,一人正背负双手,挡在两人身前,通往山门的路上。
身形挺拔,头发花白。
虽不握剑,但身形就如一把剑一样,透着一股内敛的锐利锋芒。
“你兄弟二人,要往何处去?”
陆文夫转过身来,看着自己两个儿子,他面无表情的说:
“连山,我看归藏待在此处,磨砺武艺就挺好,这些时日,归藏在诸位高手指导下,武艺又有大进,每日搏杀越发强横。
登入绝顶,时日可期。
为何非要劝他下山?”
“爹!”
陆连山被这一问,当即浮起身体,挡在二弟身前,对老爹大喊到:
“此乃归藏私事,你就别管了吧。”
“人伦传承,乃为家族兴衰之本,他是我儿子,你让我不管?”
陆文夫哼了一声,厉声说:
“归藏心魔缠身,不得远离那祸乱之源,不得世外清修,便不得解脱。你身为他大哥,却鼓动他入那魔道之中,我看我对你也是疏于管教!
那一日在齐鲁一战时,我已表明想法。
我不允许自己的儿子,我陆家子弟,对一个男人一往情深!”
“家族传承已延续!”
陆连山反驳到:
“我有两儿一女,就在宁波,莫非他们也不是你孙儿孙女?当初就已说好,传承之事由我来,归藏和玉娘过他们的人生就好。
父亲为何非要将二弟逼迫于此?
使他心中不得快乐,遗憾一生,莫非这就是父亲你想要看到的?”
“不用你来说!”
陆文夫狠狠瞪了一眼大儿子,眼见陆连山还要再说,左手一点,便有鬼道秘术化作束缚,将陆连山困在原地,如定身一样,无法再吐露只言片语。
没了陆连山打扰,陆文夫的目光,落在了低着头的二儿子身上。
他沉声说:
“我要听你亲自说,归藏。
你是要留在这里,磨砺武艺?
还是要回去红尘,与那人长相厮守?”
“呜、呜”
陆连山被拘禁在原地,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声音,用眼神催促弟弟,陆文夫也没有立刻动手,他就挡在陆归藏身前,似是在耐心等待儿子的答复。
在这两人的注视中,陆归藏长出了一口气。
他背着包袱,紧了紧手中剑,抬起头来,俊秀的面色苍白些,但这一次的眼中,却多了些坚持与执拗。
像极了那一日,齐鲁时面对强敌也不愿退却的东方策。
他看着父亲严厉的双眼,说:
“大哥方才,有句话说到我心坎里了。
他说我练武这些年,并不是求强大,只是求心安。确实如此,爹,在你死后,我发了疯的练武,不求名扬天下,只求护住亲人。
武艺于我而言,并非一生追求,只是...手段。
我想要的,也不是登临世间绝顶。
我和大哥,其实没什么不同,他为了保护我和玉娘,宁愿入蓬莱,毁一生,我为了护住亲人好友,也可以放弃求武之心。
玉娘和东方在等我。
他们肯定是已找不到其他办法,才会出此下策,这是他们对我最后的呼唤,最后的恳求,我...
我必须去!”
陆归藏手腕一转,观沧海长鸣一声,置于身前。
那剑刃抵向父亲。
陆家剑客咬着牙,大声说:
“我要护着妹妹,重建归藏山庄,我的战场不在这里,我的战斗也不止这里。我要回去,要和东方长相厮守。
我早该回应的,拖到现在已是大错。
爹。
恕孩儿不孝!”
话音将落,观沧海便以剑光暴起,攻向眼前陆文夫,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意,那是从未出现在陆归藏剑术中的一抹情绪。
他的剑,一直如他的人一样俊秀,冷漠,精准,从未有今日这般热烈,燃烧与爆发。
那剑中所缺一味,似是在今日补齐。
就好似精致的躯体之下,又多了一个真实的魂。
剑光涌起,笼罩陆文夫全身四处,又被那修鬼道的神魂,以剑禹云步的灵妙闪身躲过,并未被杀伤一丝。
但被逼退的一瞬,陆归藏的身影,就如掠起的鸿雁,冲过山道,直往山门而去。
他不敢回头。
不敢停留。
以父亲如今鬼道加剑术的威能,虽无实体相搏,但一旦被缠住,自己今日想要脱身,就不可能了。
这个心中燃起火焰的冰山剑客,只能爆发全力,往山下飞掠。
在山门之外,墨家工匠设下通往东海之滨天机阁的灵阵,可以一瞬挪移近千里,只是目前还未向江湖客开放,只需墨家人自己使用。
那里...
只要跑到那里...
一切都会好的,虽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做,但...那里,将是他,迈出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