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人生前,就真有命数定下,那这个世界里,自然是人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也都是人人都有自己的活计要做。
要么就丢下一切,不去管,很自私的自由自在。
要么,就得在这人生的舞台上,把手里的剧本竭力演好。”
说到这里,青青停了停。
她抬起左手,看着手腕上那串古朴的,带着禅意的念珠,她抚摸着这父亲送的礼物,嘴角也泛起一丝笑容。
她说:
“你我已比太多人幸运了,那么多猛士追随,那么多好友相伴,这一路走来,收获的也绝对不只是一把冰冷的龙椅王座。
我们还收获了太多其他的东西。
那些经历,每每想来,都会让人感怀剧烈,还有那些寻常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见到,更无法亲身参与的离奇之事。
飞鸟,你知道吗?
我和师兄,虽然此时远隔千山万水,但我们兄妹两人,都走在同一条路上。
他要为世间扫去阴霾,而我要在他接引来的阳光下,重铸这片世间,就和以前无数次一样,我兄妹两人,配合无间。
也不只是我和师兄。
还有小玄鱼,小铁,张岚,山鬼哥哥他们,大家都是走在同一条路上的,他们会用手中刀剑,做完前半步,而这最后的后半步,就要由我的双手来实现。”
青青深吸了一口气,对飞鸟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在这少年头顶摸了摸,说:
“我又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再说了,谁说当女王,就不能同时再做个侠客?以王者之尊,扫平天下,重铸人间,护的亿万生灵。
这难道不是大侠之行吗?
这难道不是,只有天底下,最厉害的侠客才能做到的事吗?”
飞鸟听的入神。
他知道,这是青青在用自己的经历和感悟,去教导他,这种想法,这种感受,便是青青的“为君之道”,或许飞鸟不需要照搬,但以后同样要身为国主的他,定然能从其中学习到很多。
青青所经历的事情,毕竟也要比他多出太多。
眼见飞鸟不回答,青青便回头看向站在屋子角落,拄着黑沙名刀,不发一言,如雕塑一样的忧无命。
这年轻人这些时日,体态又壮硕了些,还有点细竹竿的样子,但已经不如之前那样瘦弱到让人心生怜悯了。
这样体态的变化,让他穿在身上的那带着文字的儒衫,似乎也变得更合体了些,也给沉默的刀客,带上了一丝沉稳与肃穆的气质。
在临安断臂,又在长安救出杨北寒之后,他似乎成长了很多,那双蓝色的眼睛里,也更加忧郁了些。
他知道,青青和张楚哥之间,必有一战。
他很忧愁,到那时候,自己到底该帮谁?
“忧无命,你说我方才说的对不对?”
青青问了句。
忧无命想了想,点了点头,说:
“我,不太懂,但,感觉,很有,道理。”
“做什么都靠感觉,你真的没救了。”
青青撇了撇嘴,对忧无命挥了挥手,说:
“算了,不问你了,你去看杨北寒吧,我知道每晚你都要去看看他,才会放心的。”
“不。”
忧无命摇了摇头,说:
“等人,过来,换班,护卫你。若不留人,我,不放心。”
年轻人的担忧,并非没道理。
虽然张楚远在南方,对于北方战事有些鞭长莫及,但眼下大楚军已逼近临安,北国那边稍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会已是生死存亡之时。
他们不断调兵遣将,四处堵截大楚进军,还动用了偏门手段。
秘密谍报机构黑衣卫,还有通巫教留在北方的高手,都被调动起来,试图暗杀范青青,这些家伙很精准的找到了看似强盛的大楚军最致命的弱点。
大楚军中,势力繁多,全靠青青这位王女居中团结彼此,而大楚的正统性,也全部来自范青青的皇室血脉,青青现在还不到二十岁,没有血脉子嗣。
换句话说,只要能干掉青青,大楚军很可能会不战自溃。
这些时日,他们组织了很多次针对青青的暗杀,最危险的一次,是在从洛阳出发,往山西前进的途中,在数百名黑衣卫死士的配合下,通巫教的七名高手,冲入军阵,直入大营。
若不是飞鸟那双慧眼发现的早,又有忧无命持刀在旁,还恰逢车华夫妇也来拜访,那一日,青青就算不死,怕也要受伤的。
从那之后,青青身边的护卫力度,一下子提升了好几倍。
“我也会武艺。”
面对忧无命的担忧,青青有些烦恼,她一招手,以真气丝线,将放在一旁的三日月名刃抓到手中,不太服气的对忧无命说:
“你莫非忘了,在临安城,我的天玑剑术,可是正面与入魔的你对搏,不落下风的。”
“先之先,确实,厉害。”
年轻人性子夯直,便当即说到:
“但青青,你心境差,维持不住,便,发挥不得,威力。”
“我那是不想伤你。”
青青面子有些挂不住,便强行嘴硬说:
“这天玑剑术的先之先,是要配合缚龙功来用的,若是我能到阿青姐那种程度,以缚龙流风气机,感知万物,就算你魔刀再凶,也休想伤到我。”
面对这话,忧无命歪了歪脑袋,说:
“那你,也得,先到,那个境界,吧?”
“你!”
这话气得青青越发羞愤,这个侍卫是怎么回事?竟敢顶撞女王,还不拉出去砍了!
当然,也只是想想罢了。
师兄他们,既然能许忧无命在自己身边,便是信任他能护住自己的,她对于忧无命,感官复杂,再加上临安城这货舍命救了她。
她并不讨厌这年轻人,就是他这人,性子太直,偶尔说话,能把人气的半死。
看到青青和忧无命对话争吵,飞鸟也捂着嘴,满脸笑容,他觉得姐姐有意思极了,这个忧无命,这人间修罗,也是有意思的很。
“嗷”
窗外夜色,传来凤头鹰的嘶鸣,是疾风和紫电在欢迎同类,叫声中带着一抹谄媚,看来要么是惊鸿来了,要么是青鸾来了。
青青往窗口眺望一眼,便看到山鬼哥哥,抱着背包袱的耶律婉,落在院中,便赶紧扭头,对忧无命摆了摆手,让他赶紧走。
师兄对忧无命有些意见,但山鬼哥哥,却是非常不喜欢这年轻人在青青身边出现的。
忧无命见山鬼过来,也知青青安全无虞,便放心离开。
以前双手完好,手持却邪,还能借血海幻象,和山鬼对搏几分,如今缺了只手,却邪也不在,他面对山鬼,估计是要被吊打的。
“山鬼哥哥,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青青亲自到门口迎接,山鬼面具之下,也露出一抹笑容,而在他身边,背着包袱的耶律婉,却一脸不满。
她说:
“青青,你该叫我嫂嫂的。”
“不叫!”
青青扭过头去,哼了一声,说:
“就叫你刘婉。我在苏州,都不叫瑶琴姐嫂嫂的,为何在这里就要叫你?凭空矮了你一辈,咱青青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这孩子气的说法,让耶律婉有些哭笑不得,她也只是和青青开个玩笑。
“我将去江南,便将婉儿留在你这里。”
公孙愚今夜行程很紧,便长话短说,对青青说:
“婉儿助你入燕京,安抚北国权贵,能让局势快速定下,她留在你这,我也放心些。”
“嗯,哥哥放心去吧。”
青青也点了点头,应声说:
“我一定会帮你护好刘婉的。还有此去蓬莱,凶险非常,哥哥与师兄同行,务必要注意安全。”
“嗯。”
山鬼笑了笑,又耶律婉摆了摆手,闪身掠出屋子,随着青鸾的嘶鸣,一人一鹰,便掠入高处夜空,消失不见。
目送着山鬼离开,青青扭过头看,看着整解开包袱的耶律婉,她说:
“你来的正好,刘婉,我正有事要问你。”
“你在是忧愁,该怎么安置我弟弟?”
耶律婉也是个通明的心性,青青一开口,她就猜到了她要问什么。
眼见青青点头,长公主也叹了口气,揉着眉脚,头痛的说:
“这个事,咱们两,确实得好生合计合计。我弟弟那个人,心思聪慧,说简单也简单,说挑剔,怕也是天下第一挑剔的。
想要真对他胃口...难。”
另一边,距离青青所在的府邸并不远的一处小院落中,忧无命轻轻推开院门,有些蹑手蹑脚的走入院中,他没有发出声音,是怕惊扰到北寒叔休息。
北寒叔缺了一半魂魄,衰老的要比寻常老人更虚弱些,一身武艺尽废,如今只能好生休养身体,请医者来看,都说活不过五年。
这让忧无命很是忧伤,但他知道,北寒叔其实还有救的,只要从沈秋那里,拿回北寒叔的魂魄,补全魂灵之后,北寒叔很快就能恢复到健康。
他毕竟练了一辈子武艺,身体各项机能还好得很呢。
“无命,这是在躲谁?”
谁料,他刚入院子,就被一声呼唤停住脚步,忧无命扭头看去,书房的门被打开,北寒叔正坐在那墨家的木制轮椅上,腿上盖着毯子,对他招手。
他真的是老了。
垂垂老矣,就连身上气质,都变得萧索了好多。
“明日就是白露时节了,蓬莱贼人邀请天下高手往仙山去,必是有番凶险。”
忧无命推着北寒叔入书房,又点起了烛火,在火光摇曳中,杨北寒咳嗽了几声,问到:
“还没收到张楚的消息吗?”
“没有。”
忧无命摇了摇头,对杨北寒说:
“我去了,几封信,但,没有,回信,也不知道,张楚哥,会不会,去蓬莱。”
“你也在担心,对吧?”
杨北寒叹了口气,说:
“和老夫我一样,担心张楚在重压之下,做出错事,若他真和蓬莱联手,欲破这天下困局,那可就真的是完蛋了。
不只是沈秋,怕老门主也会对他非常失望。”
“张楚哥,不会,那么做。”
忧无命单手拿起药包,轻车熟路的为北寒叔熬药,他倒是对张楚很有信心,说的斩钉截铁,让杨北寒一阵哑然。
老头看着忧无命忙前忙后,心中温暖些,他一生无子,此时这忧无命就像是他亲孙儿一样,用心服侍,床前尽孝,让孤独了一辈子的杨北寒,在这最虚弱时,也有了慰藉。
“无命。”
他想了想,说:
“我知你心中有忧虑,范青青和张楚之间,必有一战,想来你也是纠结的很...不要管了!”
“嗯?”
正在生火煮药的忧无命扭头看着杨北寒,眼睛里尽是疑惑。
“我是说,你抽身而退吧,以后就跟着范青青,做个大楚忠臣也好,做个闲云野鹤也罢,不要再管张楚的事了。”
杨北寒剧烈的咳嗽几次,他咬着牙,对忧无命说:
“咱爷俩,有一个为他张楚付出一起,抱下一条命,已经足够了。老夫以我之魂灵,换张楚安全无忧,你,无命,你抽身吧。
虽然你从不说,但我知道,你对那范青青,是心生爱慕的,她以后做天下共主,咱也不求你与她同结连理,就让你陪着她,圆你心中愿望。
你听老夫的,别管这些事了。”
忧无命抿了抿嘴,在烛火摇曳的黑暗中,他沉默着,转过身,继续熬药。
好几息之后,他才说道:
“我,做不到。”
“张楚哥,对我好,我,不能,弃他不顾。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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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0字,不想分了,这一章算是两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