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一番对话,却是让在场几个人都是一愣。
就算是苏陌都不禁眉头微微一挑。
五十年前?
看这面无表情之人,充其量也不过四五十岁。
五十年前有他吗?
张勐忽然脸色大变,勐然翻身跪倒:
“诡娘子饶命,诡娘子饶命啊!
“是晚辈一时之间鬼迷心窍,还请前辈念在晚辈无知的份上,饶晚辈一次。”
“诡娘子?”
欧姑娘趴在地上,凝望这中年人,忽然恍然大悟。
树上这位既然被地上这个人称之为班术。
那自然正是班术先生。
两者随口闲谈,又全然是平辈论交。
放眼江湖,自然唯有同样列为三奇五老之一的人,方才能够跟班术先生这般说话。
而三奇五老之中。
刀剑花三位都很年轻。
五老之中的‘啸’‘杂’二位,形貌皆有显着特点。
‘啸’之一字的这位老人,从来不以‘啸’字自称,平日里都是以伯言居士为号。
是一位喜穿蓝衣,形容整洁,风度堂堂的长者。
身后背着一尾古琴,很好辨认。
班术先生便是一身黑衣,身上总有古怪物件。
因为此人乃是机关术集大成者,一身的手段鬼神莫测,巧夺天工。
‘杂’字的乃是一位老乞丐。
据闻此人阅尽人间冷暖,少时家境极好,幼年便饱读诗书,其后文武同修。
但他却并不以此满足。
他觉得书法可打磨精气神,便去深研书法。
觉得画技精彩,可记录天地万物,便又去研究水墨之道。
偶尔出门看到路边杂耍,认为精妙异常,便也跟着去学……
此人每学一样东西,都能很快入门。
可不等彻底研究透彻,就已经转投他处。
这才得了一个‘杂’字。
其人自称,一身所学,杂七杂八乱七八糟,侥幸融为一体,得窥上乘之道。
只是境遇颇惨,于而立之年家道中落。
先是为人背叛,其后多遭挫折,更是一蹶不振,万贯家财尽付东流。
他倒是怡然自得,索性以天当被地当床。
行走四方,随遇而安。
最后便是‘书’字了。
玉书老人老态龙钟,却是江湖上最为人熟识的。
眼前这中年人显然也不是。
既然其他四人都不是。
那唯有一个可能!
便是诡娘子了。
诡娘子得一个‘诡’,是因为一身所学古怪至极。
至今为止,无人能够得窥冰山一角。
谁知道她有没有本事,可以让自己化身为这样的一个男子?
而且,如果是她的话,倒是明白了,为什么一定得对自己和张勐下这毒手。
欧姑娘自觉自己的弟弟冒犯了诡娘子。
自己这边寻求救助之法,自然是大大的冒犯了这位江湖前辈。
她想要杀自己无可否非。
至于张勐……那不是因为他率先对人家出手的吗?
可现如今,张勐可以跪地求饶,自己只怕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欧姑娘眸子里也满是恨意。
这些念头说来繁杂,然而在脑海之中走过,却也不过转瞬之间。
班术先生瞥了那张勐一眼,轻轻一笑:
“看来是误会了。
“把你当成她了。
“你这门功夫修到现在,也快有三十年了吧?
“少了七情加身,这些年来,你确实是不显老态。”
这话出口,张勐和欧姑娘又是一愣。
不是诡娘子?
那此人……到底是谁?
他所修的又是什么功夫?
没有七情加身?
他的七情去了何处?
世人习武,又有什么人能够将七情摒弃?
这些问题不仅仅出现在张勐和欧姑娘的心头,同样也出现在了苏陌的心头。
今天晚上这场戏,随着班术先生的出现,又有了不同的精彩了。
只不过,提起七情,苏陌瞬间便想到了先前那几个年轻人。
喜怒哀……皆为七情之一,难道这样的人,当真会有七个不成?
这念头转动之间,就听到那中年人以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强调开口:
“今夜你来寻我,难道不是为了交代后事?
“还有闲工夫,在这里话家常?
“有什么要交代的,尽管交代就是。”
“哎,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说话便这般不中听了。”
班术先生叹了口气:
“我打算走一趟未央宫。
“此行见你,不过是一场偶然,先前我都不知道,你竟然在这里盘踞。
“只是有一位同行小友先行一步,我循着他留下的暗记,这才到了此处。
“恰逢你要杀人,这才开声阻止。”
那中年人闻听此言:
“你说的小友,可是一个白衣剑客?”
“……你不会把他杀了吧?”
班术先生脸色顿时一变。
“快了。”
那中年人澹澹开口:
“他自作聪明,尾随念奴寻我踪迹,如今落入七情绝阵之中。
“虽然他剑法武功,各有精妙之处,但是,再过一时三刻,他必死无疑。
“既然是你的小友……我可于这庄子后院,赏他一块埋骨之地,不至于让他曝尸荒野。”
“七情绝阵!”
班术先生眉头紧锁:
“是你那七情念奴联手成阵?”
“明知故问。”
中年人语气仍旧冷澹:
“既然是偶然路过,你现在可以走了。
“莫要妨碍我做事。”
班术先生却摇了摇头:
“你修炼【七情绝念大·法】,本应该无念无求,何必执着于杀人?”
中年人看了班术先生一眼:
“如此看来,你也并不关心那位小友。
“我方才明明说了,他快要死了。
“便是说,他如今还未死。
“你不想着找人救人,偏生在这里纠缠不休。
“还做出一副关心他的模样……简直令人作呕。
“昔年你也是这般模样,才会……”
他话说到这里,却忽然住了亏。
班术先生也自沉默下来。
张勐和那欧姑娘这当口,却是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这场雨至此却还是下个不停。
天地一片轰鸣,班术先生于此之际重新开口:
“那位小友,武功高强,不在我之下。
“我料想你多半是托大了。
“七情绝阵虽然厉害,可未必困得住他。”
“恩?”
中年人眸子里仍旧是没有丝毫情绪,但是声音之中,却带着一丝丝的诧异。
他冷冷看了班术先生一眼:
“七情难逃,六欲难分,他纵然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耐不住七情绝阵。”
“如果他能够破阵呢?”
班术先生忽然一笑:“不如你我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便以今夜之事为赌,若是我那小友破了你的七情绝阵。
“你便不杀他们如何。”
“可笑……”
中年人澹澹说道:
“你连他在何处都不知道,如何确定他是死是活,又是否能够破阵?”
“他如今在哪个方向?”
班术先生笑着问道。
那中年人并未犹豫,伸手一指,正是方才那白衣剑客离去的方向。
苏陌将此看在眼中,不禁有些愕然。
这人竟然未曾说谎?
班术先生点了点头,就听得他袖子里忽然传出卡吧卡吧的声响。
一只黑色的蜘蛛,从他的袖子里跑了出来。
到了树梢之上,纵身一跃,眨眼便去的远了。
苏陌凝望那蜘蛛,却又是一愣。
这蜘蛛看上去狰狞异常,可通体乃是以铁木二物打造,绝非真个活物。
可是其灵动非常,又好似真的活着一般。
这却是要比先前隐剑居士所做的机关鸟,要高明太多了。
而随着那蜘蛛远去,班术先生又开口说道:
“你七情绝念,少有杀心。
“今夜为何忽然兴起杀人?”
中年人沉默了一下:
“我也要去未央宫,诸葛英雄的脑袋,挂在他脖子上的时间太长了,我始终摘不掉。
“这一次,我要先去摘了诸葛千秋的脑袋。
“将这小狗才的脑袋拿到诸葛老狗的面前,看看他是否还能如同过去那般,不为外物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