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蝉回应红药,喝了一口酒,笑道:“车轮战?这般喝法,我可架不住,大伙一起来吧。”
酒过三巡。
红药小脸潮红,望向圃中花草。她从离开濮水之底,来到这洗墨居,虽在这生活不久,却把这儿当家了,想到又要奔波流离,忍不住叹气,“本来还打算春老时栽几株蜀葵的,现在是泡汤了。这些花儿,也都要荒废掉了。阿郎,咱們之后打算去哪呀?”
那边行酒令的徐达,前一刻还趾高气扬给镇水大将灌酒,下一刻便屏住呼吸,偷偷望向李蝉。戴烛啄下青夜叉嘴角饭粒,青夜叉痛得呲牙咧嘴,听到红药问出这句话,便连报复也忘了,只瞪戴烛一眼,便赶忙留神细听李蝉的回答。涂山兕醉意朦胧地盯着酒碗,耳朵却微微一侧。
李蝉正欲回答,忽然发现,酒桌旁乍然安静了下来。原来红药问的,也正是众妖怪想问的。他略作斟酌,说道:“我本打算逃去关外,那边世道虽乱,但找个容身之处却不难。”说到这里,他眼神一扫,果然,许多妖怪露出失望的神色。这一众妖怪,九成都是从关外来的,谁都知道,关外世道乱,哪里有玄都安逸?
李蝉话锋一转:“不过眼下,却有个安稳的去处了。过不了多久,也不必在忌惮缉妖吏上门查探。却不知,你们怎么想?”
泥炉里温酒的宋无忌火舌收缩,“阿……阿郎……不如,就去……神咤司……”
李蝉没有立刻应允,又扫视身侧,众妖大都露出期许的神色,他笑道:“那就这么定了。诸位各自吃喝去吧。”
众妖怪轰然叫好。
一时间,行酒令的行酒令,争食的争食。
到了申时,扫晴娘大致拾掇好书房里的东西,李蝉也不耽搁,直接离开洗墨居。他在这儿毕竟出过名,神咤司能查到这里,崔氏也不会一无所知。
离开半日坊时,他看了一眼街边那铜镜铺子,没去告别。如今因果缠身,希夷山后患未绝,不得不隐藏行踪,欠那吕老的一幅画,也只有日后再还了。
出半日坊,一路向西,再往北过江都宫,进入平康坊。十字街口西边,便是老鸦巷。巷口的旧军器所,原来有五千六百余名军匠,库中兵械常常堆积如山。迁都以后,这里边的工匠,便锐减了十倍不止。
李蝉经过略显冷清的军器所对面,沿街寻觅半晌,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门梁上发现了三蟠螭纹的图案。敲响那黑漆门上的锡环,片刻,就被引入门内。
玄都东北面,多为深宅大院,外边看去不起眼的一道门,里边往往别有洞天。李蝉带着那京畿游奕使的牌子,在屋中见到正阅读书信的杜成周。
“李郎既然来了,就是决定好了?”杜成周将李蝉迎入座中。
李蝉点点头,“不知杜监印是否方便,帮我办一件事。”
杜成周笑道:“袁杀君交代过了,李郎只要来了,该办的事,我都会办妥。李郎且暂住到北郊的玄明观里,那边不会有人打扰。”
“多谢杜监印,不过不是这事。”李蝉道,“我有个侄女,日前上了青雀宫的‘金太平’号商船,想来也差不多到蜀地了。还请杜监印帮我查一查,她是否平安。”
“谈不上帮,举手之劳而已。”杜成周笑,“你可是京畿游奕使,官不小呢。”
“毕竟是私事。”李蝉笑了笑,“还有一件事,不知郭都尉家在何处?往日我在神咤司大狱里,郭都尉对我多有照顾,我想去看看他的后人。”
“郭都尉?”杜成周面色一动,叹道:“郭都尉独有一女,他死的突然,只留下妻子。如今他那位遗孀,处境可不太好。”